恐惧,刚刚平息的恐惧,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再次剧烈地荡漾开来。陈卫东和张强蜷缩在煤堆角落,看着那个如同怒目金刚般的检车员(或者说,车上的工作人员),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汉子西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被机油和煤灰覆盖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喷薄着被冒犯的怒火(拟人)。他手里的检车锤无意识地敲打着车厢板,发出“铛、铛”的闷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两人的心脏上。
“妈的!活腻歪了是吧?这车是你们能扒的?摔下去碾成肉泥,老子还得给你们收尸!”汉子唾沫横飞地骂道,污言秽语如同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两个瑟瑟发抖的少年。
陈卫东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和反抗都是徒劳,只能激起对方更大的怒火。他低下头,用尽可能卑微的语气哀求:“叔……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就是想回家……没钱坐车……”
“回家?”汉子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讽刺,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从哪儿跑出来的小贼呢?老子这就把你们撵下去,或者拉到前面站里交给警察!”
“警察!”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让张强彻底崩溃,他“哇”地哭出声来:“不要!叔!求求你了!别把我们交警察!我们真是学生,迷路了……”
汉子的目光在两人脏污却依稀可辨的校服,以及那无法伪装的惊恐和绝望上扫过,脸上的戾气稍微收敛了一丝,但警惕并未放松。他像审视牲口一样,围着他们走了半圈。
“学生?哪个学校的?跑这荒郊野岭来干嘛?”他放缓了语气,但审问的意味更浓。
陈卫东知道,再说去看亲戚的谎话绝对骗不过去了。他心一横,选择了部分坦白,这是以退为进的赌博。“我们……我们是跟家里闹矛盾……跑出来的……后来被骗了,流落到这边……我们只想回家,再也不敢了……”他说着,声音哽咽,这次不是伪装,而是真的后悔与委屈。
沉默。只有火车轮轨撞击的“哐哧”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填充着这令人窒息的间隙。汉子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把他俩扔下车?确实可能出人命。带到前方大站移交?是个麻烦。放任不管?又怕真出什么事牵连自己。
就在这时,火车速度明显减缓,似乎要进入一个站点。汉子脸色一变,急促地说道:“算老子倒霉!碰上你们这两个丧门星!”他粗暴地拉起陈卫东,“前面是小站,不停多久!你,跟我去车头那边!你,老实待在这儿别动!”他指着张强命令道。
“叔!你要带他去哪儿?”张强惊恐地喊道。
“少废话!想回家就听老子的!”汉子不容分说,拽着陈卫东就往车厢连接处走。陈卫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这汉子要干什么,是福是祸?但他没有选择,只能被动地跟随着,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穿过几节摇晃的车厢,他们来到了靠近车头的位置。这里噪音更大,煤粉也更浓。汉子把陈卫东推进一个相对避风的小空间,那里堆着些工具和杂物。
“听着,小子,”汉子压低了声音,脸上表情复杂,“我看你俩也不像坏到骨子里的。老子年轻时也浑过……但扒车是玩命!这次就算了!”
陈卫东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汉子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干硬的、用油纸包着的烙饼,塞到陈卫东手里:“喏,吃点东西!看你们那怂样!”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这车不到你们说的市里,会在前方编组站解体。到那时候,你们自己机灵点,想办法混上客货混编的车,或者……自己想办法!别再扒这种闷罐子!听到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这粗鲁中夹杂的一丝善意,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陈卫东心理防备的堤坝。他握着那冰冷的、带着机油味的烙饼,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人性的复杂,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前一刻还是凶神恶煞的审判者,下一刻却成了雪中送炭的“同谋”。陈卫东重重地点了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只化为两个字:“谢谢……叔。”
汉子摆了摆手,脸上恢复了那种不耐烦的神情:“滚回去吧!看好你那同伴!别他妈再给我惹事!”
陈卫东回到煤车厢,将烙饼分给忐忑不安的张强。两人就着冰冷的空气,如同品尝珍馐般,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啃食着这救命的干粮。胃里有了食物,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一点力气。
火车如同不知疲倦的钢铁巨兽,在广袤的大地上奔腾不息。然而,短暂的安宁与温暖之后,是更大的不确定性。编组站是什么样的?他们该如何“机灵点”?前方等待他们的,是顺利转乘,还是新的、更加复杂的迷局?这趟充满变数的归途,何时才能看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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