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不知疲倦地嘶吼着,穿越了白昼与黑夜的交替,将田野、村庄、城镇远远抛在身后。陈卫东和张强蜷缩在煤堆的凹陷处,依靠彼此那点微薄的体温,对抗着疾风与深入骨髓的寒冷。那半个烙饼带来的能量早己消耗殆尽,饥饿和疲惫如同附骨之疽,再次牢牢缠绕着他们。
“哐当!” 一声剧烈的撞击和顿挫,将昏昏沉沉的两人震醒。火车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窗外不再是飞速倒退的旷野,而是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铁轨,以及无数静止或缓慢移动的车厢。如同钢铁的丛林,规则的迷宫。
“到了!编组站!”陈卫东一个激灵,挣扎着爬起来,扒着车厢边缘向外窥视。巨大的站场灯火通明,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剑,切割着沉沉的夜色,各种机车汽笛声、调度哨声、金属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宏大的工业交响乐。
希望与恐惧,再次如同冰与火,在他们心中交织、碰撞。希望在于,他们离家乡更近了;恐惧在于,这陌生的、庞大的钢铁迷宫,他们该如何穿越?
按照那检车员汉子的嘱咐,他们必须在列车彻底停稳、解体前溜下去。两人看准一个机会,趁着车辆缓慢滑行、周围人员视线被遮挡的间隙,如同两只敏捷却狼狈的狸猫,迅速从车厢另一侧翻下,滚入铁轨旁的阴影里。
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并未带来丝毫安全感。 身处于这钢铁巨兽的巢穴,周围是望不到头的车皮和蜘蛛网般密集的铁轨,一种渺小感和迷失感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
“东哥……现在……往哪儿走?”张强声音发颤,紧紧靠着陈卫东。
陈卫东强迫自己冷静,他回忆起汉子的话——“客货混编”。他仔细观察,发现远处有一些带有窗户的、像是载人的车厢与货车连在一起。“那边!去那边看看!”
他们像两个幽灵,在钢铁的丛林中潜行,借助车厢和设备的阴影作为掩护,躲避着偶尔走过的铁路工人。心跳始终处于高速状态,每一次脚步声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然而,编组站太大了!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近半个小时,非但没有找到所谓的“客货混编”列车,反而彻底迷失了方向,连最初下车的位置都找不到了。体力再次告急,绝望感如同潮水般一次次试图将他们淹没。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准备找个角落蜷缩起来等待天亮时,一阵清脆的、富有节奏的“叮铃铃”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只见一个骑着三轮车、车上挂着“便餐”牌子的老师傅,琥珀里的三色堇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琥珀里的三色堇最新章节随便看!正慢悠悠地沿着一条相对僻静的内部道路骑行,显然是给夜间工作的工人送饭的。
食物的香气,即便隔得很远,也像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了他们的嗅觉,勾起了胃里最原始的渴望。更重要的是,跟着这个人,或许能找到出去的路,或者找到车站的工作人员区域!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他们悄悄尾随着那辆三轮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老师傅七拐八绕,最终将车停在了一排平房前,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工人们吃饭、聊天的喧闹声。陈卫东和张强躲在远处一个废弃的信号灯座后面,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飘来的、带着饭菜香味的热气,肚子不争气地咕咕首叫。
“怎么办?去要点吃的?”张强眼巴巴地看着。
“不行,太冒险了。”陈卫东摇头,他的目光越过平房,看到了更远处——那里有明亮的灯光,似乎是一个出站的口子,甚至有公交车的身影一闪而过!“看!那边!可能是出口!”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流星,虽然短暂,却再次照亮了前路。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向那个方向移动时,平房里走出两个穿着铁路制服、边走边聊的人,好巧不巧,正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走来!
刚刚看到的曙光,瞬间被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陈卫东一把将张强按低,两人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混凝土基座后面,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谈话声清晰可闻。
“……是啊,听说那边家属院跑丢了两个半大孩子,家里都急疯了,派出所都备案了……”
“唉,现在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好像是为打架还是啥事……”
如同晴天霹雳!这两个工人的闲聊,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卫东和张强的心上!家里报警了!事情己经闹得这么大了!他们想象着父母焦灼的脸,想象着警察西处寻找的场景……一种巨大的恐慌和负罪感,几乎让他们窒息。
是继续逃离,隐匿在这钢铁迷宫,拖延那必然到来的审判?还是主动现身,去面对一切,结束这无尽的逃亡?
脚步声就在身旁停下,其中一个工人掏出烟,似乎准备点燃。微弱的火苗亮起,映出了他们藏身的角落轮廓……
抉择,迫在眉睫。而这一次,他们还能像之前那样幸运地躲过去吗?这偶然听闻的消息,是会促使他们迷途知返,还是将他们推向更深的逃避?回家的路,看似近在咫尺,为何又显得如此漫长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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