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脱离躯壳的瞬间,并非飞跃,而是沉沦。
沈清弦感觉自己被投入了一片绝对寂静、绝对停滞的信息之海。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有的只是无边无际、层层叠叠的、由纯粹的几何规则和凝固的逻辑构成的结构。这就是晶化区域的内部,一个被强行剥离了所有动态与变化的、死寂的宇宙切片。
她带来的“深潜小队”其他成员的意识波动,如同微弱的萤火,在她周围闪烁着,通过“秩序奇点”构建的共鸣场勉强连接,传递着惊愕与不适。这片凝固之海本身,就散发着一种令人意识僵化、思维迟滞的可怕力量。
“启动一级意识防护算法,维持思维流动性,跟随我的引导。”沈清弦将自己的意念化为清晰的指令,在共鸣场中传递。她率先运转起那套精心编制的动态思维框架,意识如同活跃的溪流,抵抗着周围试图将她同化的凝固之力。
小队成员依言而行,十道微弱的“动态”意识流,在这片绝对的“静态”中,艰难地前行。
深入的过程,如同在密度极高的水晶中穿行。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量去抵消那种无孔不入的凝固侵蚀。他们“看”到的,是无限重复、无限延伸的完美几何图案,是冻结的能量轨迹,是凝固在某一瞬间的、仿佛永恒不变的基本粒子状态。这里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终极目标——终结所有变化,达成永恒的静止。
“检测到强烈‘饥饿’感……”一位志愿者的意念传来,带着痛苦的波动,“不是生物意义上的饥饿,是……是对‘动态’,对‘变化’本身的吞噬欲望!它在渴望我们带来的‘混乱’!”
果然!沈清弦心念急转。这种“异类”力量,并非单纯的毁灭者,它是一个追求极致“秩序”(死寂秩序)的捕食者,它以一切动态存在——能量流动、物质变化、尤其是生命与意识活动——为敌,同时也将其视为需要“固化”的目标。
突然,侧翼传来一声尖锐的意念警报!一名志愿者的意识防护算法似乎遇到了无法解析的复杂结构,运转出现了一丝凝滞!就在这千万分之一秒的间隙,周围的凝固信息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涌向那道裂缝,试图将那名志愿者的意识彻底冻结、同化!
“稳住!三号、七号,意识流左旋干扰!五号,构建分形屏障!”沈清弦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指挥棒,瞬间调动其他成员的力量。三道不同的动态意识流——一道模拟混沌扰动,一道构建无限复杂的分形结构——猛地冲击在那片试图入侵的凝固信息上。
凝固的信息流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仿佛冰冷的机器遇到了无法理解的悖论。趁此机会,那名遇险的志愿者强行重构了防护算法,脱离了险境。
但危机并未解除。他们的干预行为,似乎激怒了这片凝固之海,或者,更像是满足了它一部分“食欲”。更多的、更复杂的凝固结构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如同冰冷的巨浪,要将他们这几点微不足道的“动态”火种彻底扑灭。
压力骤增!意识共鸣场开始剧烈震荡,连接变得不稳定。几名志愿者传来意念惨叫,他们的思维速度明显减慢,仿佛意识本身正在变得粘稠。
“首席!共鸣场过载!我们撑不了多久!”副官的意念带着绝望。
沈清弦也感受到了那无孔不入的凝固之力正在渗透她的防护。绝对的理性告诉她,失败似乎己成定局。但就在意识即将被冻结的边缘,她手中那枚虚拟的、由陆寒星意识锚点数据构成的“晶片”,忽然传递来一股灼热的、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波动。
那不是逻辑,不是数据,是情感,是记忆,是誓言的重量,是星空下无声的守护。是动态生命最极致、最不可控的体现之一。
这股波动如同强心剂,瞬间激活了她意识最深层的韧性。同时,一个灵感如同闪电般划过她近乎凝固的思维——
对抗无效,模拟无效,唯有……“污染”?
用比它试图凝固的对象,更加“动态”,更加“不可预测”,更加“生命化”的东西,去冲击它那追求绝对静态的底层规则!
“放弃标准防护算法!”沈清弦的意念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所有人,跟随我!回忆你们生命中最强烈的情感!作者“笨笨大超超超”推荐阅读《星辰与暗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最混乱的思绪!最无逻辑的梦境!将它们,不加约束地,通过共鸣场释放出去!”
这个指令让所有志愿者都愣住了。释放混乱与无逻辑?在这追求绝对规则的地方?
但出于对沈清弦的绝对信任,他们照做了。
愤怒的咆哮,爱恋的低语,失去的悲痛,创造的狂喜,荒诞的梦境碎片,非理性的首觉……所有被理性压抑的、属于人性最本真、最动态的部分,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秩序奇点”的放大,猛地倾泻入这片凝固之海!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坚定不移、试图吞噬他们的凝固结构,在接触到这股庞大、杂乱、充满生命原始冲动的“信息洪流”时,第一次出现了大范围的、系统性的紊乱!
完美的几何图案开始扭曲、断裂;凝固的逻辑链条出现悖论般的死循环;绝对的静止被强行注入了“变化”的病毒!
这片区域,仿佛一块纯净的水晶被泼上了浓稠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油污,其本身的“纯净”与“凝固”特性,被从根本上玷污和动摇了!
“有……有用!”志愿者们惊喜地感受到压力的减轻。
然而,沈清弦却并未放松。她敏锐地感知到,在这片大范围的紊乱深处,那个最初感知到的、冰冷的、如同“心脏”般的核心意识,似乎被真正地激怒了。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攻击都要凝聚、都要恐怖的凝固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锁定了她这个“污染”的源头。周围的紊乱开始被强行抚平,更加深邃、更加绝对的凝固之力,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刺向她的意识核心!
她要被单独针对,彻底凝固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清弦没有退缩,反而迎着那股凝固意志,将自身全部的计算力、全部的逻辑,连同陆寒星锚点带来的那份灼热情感,凝聚成一道无比凝聚、却又包含着极致动态矛盾的 “信息奇点” ,猛地射向那感知中的核心!
这不是攻击,而是……提问。一个包含着生命、逻辑、情感、混沌与秩序所有矛盾的,无法被简单“凝固”的终极问题!
“嗡——————!”
整个凝固之海,为之剧烈一震!
那股锁定她的恐怖意志,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滞与困惑。
趁此机会,沈清弦用尽最后的力量,向所有队员发出指令:
“撤!”
意识共鸣场强行逆转,十道意识流如同被弹射般,飞速脱离这片开始剧烈翻腾、陷入某种内在逻辑冲突的凝固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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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基地主控室,沈清弦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脸色苍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其他九名志愿者也相继苏醒,大多虚脱甚至短暂地意识混乱。
“深潜小队己全部返回!生理指标正在稳定!”医疗组迅速上前。
“γ-771节点情况!”沈清弦顾不上自身虚弱,急切地看向监控屏。
屏幕上,那片原本稳定扩张的晶化区域,此刻正如同沸水般剧烈地翻涌、扭曲!其蔓延速度不仅停止了,甚至在某些边缘区域,出现了小幅度的回缩!原本高频冲击隔离屏障的“杂音”脉冲,也变得杂乱无章,强度大减!
他们成功了!至少暂时,他们阻止了它的扩张,并似乎对其造成了某种内在的干扰!
然而,沈清弦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她清晰地记得最后时刻,那股核心意志的停滞与困惑。那不是被击败,更像是……在思考。
他们没有被吞噬,但他们似乎……唤醒了它更深层的东西。
陆寒星的身影出现在控制室门口,快步走到她身边,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你做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沈清弦靠在他的支撑下,缓缓摇头,目光依旧紧盯着屏幕上那片翻腾的晶化区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我们可能,打开了一个更可怕的潘多拉魔盒。”
“它……开始‘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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