γ-771节点的晶化区域如同一个被投入巨石的冰湖，表面的剧烈翻腾与扭曲持续了数日才逐渐平息。最终，它并未恢复之前那种稳定扩张的状态，而是凝固成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怪异的形态。原本相对均质的几何结构，如今布满了扭曲的纹路和难以理解的、仿佛凝固了的湍流图案，其边缘也不再是平滑的蔓延前沿，而是变得参差不齐，如同被什么力量啃噬过。最关键的是，它的范围确实停止了扩张，甚至在某些区域出现了永久性的、微小的退缩。
“深蓝共鸣”行动，在付出了十名志愿者不同程度精神损耗（其中两人甚至需要长期心理重建）的代价后，取得了战术上的成功——他们遏制了“异类”力量的物理扩张。
但沈清弦的警告，如同幽灵般萦绕在“守夜人”高层心头。
“它开始思考了。”
这句话所蕴含的恐怖，远超任何物理层面的威胁。一个具备意识、具备目的性，并且刚刚被他们用极端“污染”手段激怒的未知存在，其下一步会做什么？无人知晓。
深空战略研究所的会议室内，气氛压抑。
“我们对其内部状态的探测几乎全部失效，”监测部门负责人汇报着，声音干涩，“之前还能捕捉到一些规律性的‘杂音’共振，现在……只剩下一种低沉的、混乱的‘背景噪音’，其中偶尔会夹杂着一些极其短暂、无法解析的高信息密度脉冲。就像……就像一台死机的超级计算机，内部正在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疯狂运算。”
思考。或者说，是在处理那场“意识污染”带来的逻辑冲击。
“我们必须假设它具备学习能力和报复倾向，”陆寒星站在星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γ-771节点和“虚无之海”方向，“‘星芒网络’的弱化策略只能暂时降低吸引力，但无法根除威胁。我们需要建立一套覆盖更广、反应更快的早期预警系统，专门针对这种‘异类’的信息特征。”
“但我们的技术，无论是秩序能量探测还是常规空间扫描，对它都效果甚微。”有人提出质疑。
“那就用最笨的方法，”陆寒星的语气带着军人的务实，“在关键节点、尤其是‘虚无之海’方向，大量布设被动式的、物理隔离的信息接收‘浮标’。不主动发射任何信号，只记录一切异常的空间波动和信息残留。我们需要数据，海量的数据，来理解它‘思考’的模式。”
这个方案被迅速采纳。无数个造价低廉、功能单一的监测浮标开始被批量生产，如同撒豆子般被投向广袤而危险的深空。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沉默的监视。
---
与此同时，沈清弦将自己几乎完全封闭在了实验室里。她没有沉浸在“深潜”成功的虚假喜悦中，也没有被可能的报复所吓倒。她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那次意识交锋最后瞬间的复盘与分析。
她反复回放自己射向那核心意志的、凝聚了所有矛盾的“信息奇点”。那不是一个问题，更像是一个悖论种子，一个强行植入其绝对凝固逻辑体系内的“病毒”。
她在尝试构建这个“病毒”的理论模型。
“它将生命的情感、混沌的不可预测性与严密的数学逻辑捆绑在一起，”沈清弦对唯一被允许进入她核心研究区的几位助手解释道，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这对于一个追求绝对静态、排除一切变化的体系而言，是根本无法处理的逻辑灾难。就像要求一个只能输出‘1+1=2’的系统，去理解‘爱’是什么。”
她调出了γ-771节点最新的、那些难以解析的高信息密度脉冲的模拟图。
“看这些脉冲的间歇性和非重复性……它不是在执行预设程序，它是在尝试构建新的逻辑路径来消化那个悖论。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其内部规则的重组，甚至……崩溃与再生的风险。”
一个正在内部重构的“异类”？这听起来更加危险，但也可能……蕴含着转机。
“我们能否……利用这个过程？”一位助手大胆假设，“在它逻辑混乱的时候，植入更倾向于我们的规则？”
“风险太高。”沈清弦摇头，“我们无法预测它重构的方向。它可能变得更具有攻击性，也可能演化出更难以理解的存在形式。但我们可以做另一件事——观察和学习。”
她启动了一个全新的项目，命名为 “镜像推演” 。利用“深潜”带回的数据和那个“悖论种子”的模型，在高度隔离的虚拟环境中，模拟“异类”逻辑体系可能的重构路径。这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理解其思维模式，寻找未来可能存在的、非对抗性的交互方式（如果还存在这种可能的话）。
这是一项比破解时空迷宫更加抽象、更加困难的工作。它要求研究者不仅要有顶尖的科学素养，还要具备一定的哲学思辨和甚至艺术性的想象力。沈清弦的团队，开始向一个前所未有的、交叉学科的方向拓展。
---
就在整个人类文明在“异类”带来的高压下，一边紧张监视，一边艰难地进行理论探索时，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定时提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守夜人”最高权限的日程表上。
【“考官”文明约定之千年准备期，己过去：10 个标准年。】
仅仅十年。
对于个体生命，十年不短；对于一个面临生存危机、需要实现科技跨越的文明而言，千年都显得仓促，十年更是弹指一瞬。
但这十年的经历，却比过去数百年的平稳发展带来的改变更加深刻。他们接触了“考官”，经历了“测试”；他们发现了“异类”，并与之进行了惨烈的意识交锋；他们打破了光速壁垒，也见识了时空被强行凝固的恐怖。
这十年，是人类文明被强行加速、被扔进宇宙深水区挣扎求生的十年。
沈清弦站在“彼岸”基地的观测甲板上，望着窗外无垠的星海。远处的“星芒”网络光斑依旧稳定，但她知道，在更深的黑暗里，潜藏着更多未知。
陆寒星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十年了。”他轻声说。
“嗯。”沈清弦应道，目光悠远，“我们遏制了‘异类’的扩张，但远未解决它。我们回答了‘考官’的第一个问题，但不知道下一场测试是什么。”
“你觉得，他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吗？”陆寒星问。他指的是“考官”。
“大概率知道。”沈清弦的语气肯定，“他们能给出千年之约，能布置时空迷宫那样的考题，其观测手段必然远超我们的想象。我们与‘异类’的冲突，或许……也在他们的观察之下。”
甚至，有可能这场冲突本身，就是某种隐性的“测试”的一部分？考验一个文明在面临多重未知压力时的应变能力、学习能力和……生存韧性？
这个猜想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还有九百九十年。”陆寒星的声音沉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无论他们知不知道，无论‘异类’会变成什么样，我们能做的，只有继续向前。”
沈清弦转过头，看向他坚毅的侧脸。是啊，抱怨和恐惧毫无意义。宇宙不会因为人类的脆弱而改变其冷酷的规则。
他们需要将来自“考官”的压力，将来自“异类”的威胁，都转化为文明前进的驱动力。
“同调计划需要加快，”沈清弦重新聚焦于目标，“‘镜像推演’必须尽快出成果。我们需要在‘异类’完成逻辑重构之前，至少掌握与它‘共存’或者……再次‘干扰’它的方法。”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星空，那里既有己知的威胁，也有未知的考场。
千年之约，如同悬顶之剑。
而脚下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他们没有退路。
文明的答卷，必须继续书写下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星辰与暗刃(http://www.220book.com/book/XAW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