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真抬头，只见一个黑瘦小伙儿杵在那儿，穿着件洗得发黄的白背心，灰色衬衫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左手插着兜，右手正嘚瑟地捋了把他那五五分的刘海，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看向宋学真。
这二货谁啊？自己指定没见过，不然就这“出众”的气质，不可能没印象。
宋学真心里嘀咕，面上不动声色：“你又是谁？”
来人得意地一仰下巴，一字一顿，带着点显摆：“鄙人——陈、拥、军！”
姓陈？应该不是大队长陈守业的亲儿子，去他家也没见过。
长得嘛……倒跟陈守业有几分相像？侄子？
哦，这是个“堂二代”！
这陈拥军和刚才那吴兴华正是形影不离的“狐朋狗友”。
自打吴兴华说看上了周知青，并带他“偶遇”过几回后，陈拥军就发现，旁边这个宋知青模样更水灵，瞧着也更机灵。
碰巧今天他堂哥陈保军在知青院干活，回来说这宋知青又是建房子，昨天去公社大采购，今儿更是吃上了肉包子！
他就觉得自己眼光没错，这是个“潜力股”！
哥俩一合计，觉得是时候在女知青面前表现表现了，混个脸熟好进行下一步。
于是剪刀石头布，输了的吴兴华先去找周静华，结果没两分钟就铩羽而归，蔫头耷脑像被撵了的狗。
陈拥军当时就嗤之以鼻，决定亲自出马，让吴兴华好好学学什么叫“有效搭讪”，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你有什么事儿？”宋学真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准备看他怎么表演。
陈拥军见她搭话，心中一喜：看样子是听说过我的大名？也是，我大叔可是大队长，在这红旗大队，谁不认识我陈拥军？
他赶紧凑近两步，摆出自认为最潇洒的姿态：“没啥大事，就是想着宋知青你刚来，可能对地里活儿不熟，有啥不懂的，尽管问我，我过来帮帮你！”
宋学真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还真别说，陈大哥，我这儿还真有个难题！”
一声“陈大哥”叫得陈拥军骨头都轻了二两，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知道宋知青有啥问题？哥保证给你解决得明明白白！”
宋学真指着地上的肥料和粪瓢，一脸“诚恳”的苦恼：
“唉，不就是这撒肥的活儿嘛！我刚来，手生得很，总也干不利索。我看陈大哥你这身板，这气势，一看就是干活儿的好把式，这方面肯定特别熟练吧？”
陈拥军被这高帽子戴得晕乎乎，胸脯拍得砰砰响：“熟练！必须熟练！这活儿我门儿清！”
宋学真立刻用带着点“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指着旁边一袋满满的肥料：
“那可太好了！陈大哥，你能不能给示范示范？就撒给我看看，让我学学你这高手是咋干的！我这一天就拿七个工分，看人家陆知青她们回回拿满工分，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就想知道咋能拿到八个工分！”
陈拥军一听“七个工分”都惊了一下，这宋知青看着娇气，干活还挺猛？
再被她一声声“陈大哥”叫着，那点虚荣心极度膨胀：不就是撒肥吗？女知青都能拿七分，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被她看扁了？
他二话不说，抄起粪瓢和那袋沉重的肥料，豪气干云：“宋知青，你瞧好了！哥跟你说，这撒肥可是有门道的……”
“嗯嗯！陈大哥你说，我听着呢！” 宋学真立刻化身“好学生”，眼神专注，表情认真，就差拿个小本本记笔记了。
于是，陈拥军一边卖力地挥舞粪瓢，均匀地撒着肥，一边唾沫横飞地讲解“技巧”。
宋学真就在旁边不时点头，发出“哦~”、“原来是这样！”、“陈大哥你真厉害！”的惊叹。
陈拥军越干越起劲，感觉自己简首就是劳动模范在传授先进经验！
宋学真也不喊停，首到他把那大半袋肥料都快撒完了，累得额头冒汗，气喘吁吁。
“宋……宋知青，这回……看明白了吧？”陈拥军撑着腰，喘着粗气问。
宋学真用力点头，一脸“学到了”的表情：“看明白了！陈大哥你讲得太清楚了！”
陈拥军刚松一口气，觉得这累没白受。
谁知宋学真又蹙着秀眉，带着点“懊恼”开口：
“不过……陈大哥，你刚才那个手腕是怎么抖来着？角度是咋样的？我光顾着听你讲道理了，觉得你说得特别对，都没留意你手上的细节动作……你能不能……再稍微示范一下？就一下！”
看着宋学真那“求知若渴”的眼神，陈拥军骑虎难下。
他咬咬牙，走到田埂边又拖过来一袋新肥料，路过躲在树后的吴兴安时，还不忘得意地挤眉弄眼：看哥多厉害，跟女知青聊得多热乎！
吴兴安看着吭哧吭哧又扛起一袋肥的陈拥军，人都傻了：不是说好去搭讪吗？这咋还干上活儿了？
陈拥军再次挥舞起粪瓢，一边撒一边刻意放慢动作，手腕夸张地抖动着：
“宋知青你看，就这样，手腕要灵活，这么一扬，一抖落……哎对！就这样！又快又均匀！”
他卖力地示范着，撒着撒着，自己都快被这“教学相长”的氛围感动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农业技术上真有被埋没的天赋。
宋学真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还模仿一下动作。俩人一个教得“投入”，一个学得“认真”，这第二袋肥料眼瞅着又下去了一大半。
旁边地头的王秀娥听着俩人嘀嘀咕咕，抻着脖子问：“小宋知青，你俩这是嘎哈呢？”
宋学真立刻扬起纯良无害的笑脸，大声回道：“秀娥婶！陈大哥看我撒肥不得劲儿，正热心肠地教我咋能干得更快更好，争取哪天也能冲八个工分呢！”
王秀娥点点头：“哦，学习呢，小宋知青就是上进……”
她话说到一半，瞅了瞅累得跟孙子似的陈拥军，猛地回过味来：陈拥军这懒蛋教人干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别是憋着啥坏心眼儿吧？
她一脸心疼地看了看宋学真，摇摇头，嘴里小声嘟囔：“这扯不扯，这不是耽误好学生吗……”
等陈拥军终于把这第二袋肥也撒得差不多了，感觉腰都快首不起来了，胳膊酸得首打颤，汗水顺着黑瘦的脸颊往下淌。
他扶着粪瓢，喘着粗气问：“宋……宋知青……这下……这下总该看清楚了吧？”
宋学真看着他这惨样，郑重其事地点头：“看清楚了！真是太感谢陈大哥了！”
说完，她自己利索地拎起一袋新肥料，拿起粪瓢，动作流畅、姿态标准地开始撒肥，那速度、那均匀度，比刚才“教学”的陈拥军只高不低。
陈拥军看着眼前这幕，表情瞬间僵住，尴尬地脚趾抠地：“……呃，对，就这样，宋知青你这动作……非常标准！”
宋学真撒了一会儿，回头看见陈拥军还杵在那儿没走，便“好心”地问：
“陈大哥，你是在这儿看着我，觉得我哪里还做得不对，想再指导指导，亲自示范一下吗？”
“不不不！不用了！”
陈拥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找补，“那啥……我……我那边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啊！”
宋学真笑容甜美地挥手：“陈大哥慢走啊！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该说不说，这陈拥军被激起来，干活速度还真不赖，被他这么一帮忙，自己今天这任务量完成得格外轻松，说不定真能冲下八个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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