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捧着托盘进来时，沈清沅正将那套新制的胭脂工具一一摆开在案上。玉研钵温润泛光，银刮刀薄如蝉翼，细筛网眼细密均匀，连盛粉的小瓷碟都换成了带莲纹的官窑款。她指尖轻轻拂过刀刃，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却觉得心口热乎乎的。
“夫人，厨房刚蒸好的寿桃糕。”春桃把青瓷碟放下，笑得眼睛弯起，“王爷说，甜度按您平日吃的减了三成，豆沙馅要软，皮要薄，还得撒桂花。”
沈清沅怔了怔：“他连这个也说了？”
“可不是。”春桃抿嘴，“连蒸笼掀几回气都交代了。秦将军还打趣说，再这么下去，王爷该亲自去灶台前盯着火候了。”
沈清沅低头看那碟寿桃糕，六枚排得整整齐齐，顶部点着胭脂红，像极了她昨日写下的“晓霞妆·再制”标签。她没说话，只拿银签挑了一小块送入口中——甜而不腻，松软适口，正是她喜欢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昨夜萧玦那句“别太晚睡”，语气平淡，却让她一夜梦里都有炭火噼啪作响的错觉。如今连糕点都能记得她的口味，这人……竟把琐碎日常也当军令来办？
西厢外传来脚步声，几个绣娘提着布匣子走过游廊，见了她便福身行礼。其中一个低声对春桃道：“蜀锦己裁好裙身，明日就能上绣线，王爷吩咐用金丝勾边，凤尾纹样要活泛些。”
沈清沅听得真切，却装作翻找妆匣，背过身去。
她本不想大办生辰。自小家中规矩严，父母从不为子女庆寿，只一碗长寿面，一句“平安顺遂”便算完事。她嫁入侯府不过数日，更不愿张扬。可眼下这阵仗，分明是有人铁了心要把低调藏不住。
她走到院中，抬头一看，果然檐下己挂起红绸，随风轻摆，像一串未燃的灯笼等着被点亮。墙角那株老梅虽过了花期，枝头却被缀了数朵绢花，红得喜庆。
“这些……当真是为我？”她问春桃。
春桃点头：“王爷说了，夫人平日节俭，这一日，须得像王妃。”
沈清沅喉咙微动，没再说话。她慢慢走回廊下，手指抚过红绸边缘，触感柔软，像是被人小心翼翼熨过千百遍。她仰头望着那抹红在风里轻轻晃荡，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她不是不懂——这份隆重，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告诉她：你值得。
书房内，萧玦正批阅北境急报。墨笔悬在纸上，久久未落。窗外日影偏移，照在他握笔的手上，青筋微凸，袖口却悄悄攥紧了半张纸条——上面画着灯会路线，从朱雀大街到望江楼，每一处拐角都标得清清楚楚。
秦风推门进来，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北疆那边回信了，雪绒花开得正好，前锋营己派人攀崖采摘，快马加鞭十日内可抵京。”
萧玦这才落笔，淡淡应了声“嗯”。
“可……”秦风迟疑，“这花向来难活，离土不过三日便枯。您又非要活着送到，沿途得换六次人，动用传烽骑，怕是……逾制了。”
“我知道。”萧玦抬眼，“但她说过，雪融时花开，最像初雪落在胭脂盒上的样子。”
秦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一夜她守着胭脂等他，窗台积雪初化，水珠滴落瓷盒，映着月光，确有几分像雪绒花瓣飘落。
他没再劝，只低声问：“真不告诉夫人？”
“不必。”萧玦收起字条，重新压进袖中，“她若知道我在为一朵花动用军驿，又要说我浪费公器。”
秦风退下后，萧玦起身踱至窗前。西厢方向，红绸在风中舒展，冷面侯爷的心尖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冷面侯爷的心尖宠最新章节随便看！阳光洒在屋檐一角，映出淡淡金边。他站了一会儿，忽觉耳根发烫，忙转身回案前坐下，抓起一份军粮调配文书遮住半边脸。
可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像极了昨夜他递还胭脂盒时，她指尖无意擦过他掌心的那一瞬。
西厢内，沈清沅正试用新制的胭脂。她取少许涂在手背，色泽温润，如朝霞初染。比起前几日调出的“晓霞妆”，这一版少了涩感，多了丝缕清香。
“是从北境来的香料？”她问春桃。
“奴婢不知。”春桃摇头，“但今早送工具来的老匠人说，这套家伙什是他亲手打磨的，用了十年手艺，只为‘配得上那位夫人的巧心思’。”
沈清沅心头一颤。
她忽然意识到，这场生辰从来不是偶然。从雪绒花到蜀锦，从寿桃糕到胭脂工具，每一件东西背后，都有一个人默默下令、层层推动。他不说爱，却把“在乎”拆成了无数个细节，塞进她的晨昏日常。
她走到妆台前，打开那个并蒂莲纹木匣，取出附在其中的字条。纸面平整，字迹锋利如刀刻：
“北境雪融，花期将至。
这套家伙什，比你那旧的趁手些。”
落款只有一个“萧”字印。
她盯着那枚印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自己竟曾以为他是冷面无情之人，笑自己躲了这么久，还是被他的温柔围了个水泄不通。
“夫人，绣房送来新裙的样稿。”春桃递上一张绢图。
沈清沅接过，只见其上绘着一袭月白底绣金线梅花的长裙，领口袖缘皆镶银狐毛，裙摆拖地三寸，华贵却不失雅致。
“王爷说，生辰那日，您穿这个逛灯会最合适。”春桃补充。
“逛灯会？”沈清沅一怔，“他要带我去？”
“可不是？”春桃眨眨眼，“昨儿夜里就定好了路线，连哪家糖画摊子最好吃都打听清楚了。王爷还说，若夫人嫌人多，他亲自清道。”
沈清沅怔在原地，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她想起这几日他对她的好，原以为己是极限——护她不受欺辱，赠她所需之物，替她挡下风雨。可如今看来，他竟还想带她走出这高墙深院，去看市井灯火，去听百姓笑语，去尝街头小吃。
他想让她活得像个被宠爱的妻子，而不是困在规矩里的侯府主母。
她低头看着手中绢图，指尖微微发抖。她想说不必，想说自己可以安于一室，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轻一句：
“那就……随他吧。”
夕阳西沉，西厢檐下的红绸被晚风掀起一角，像一团即将点燃的火。
沈清沅抱着木匣站在院中，目光落在窗台那只空瓷瓶上——它原本插着那束雪绒花，如今己被她小心收进妆匣底层，生怕风吹日晒损了花瓣。
她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北境悬崖上，一名士兵正用体温护着花囊，在风雪中策马疾驰；她也不知道，书房内的萧玦正第三次修改灯会路线图，把原本绕远的巷子重新拉首，只为让她少走几步路。
更不知道，明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西厢时，窗台上会出现一只小小的冰盒，里面盛着一朵完好无损、仍在微微颤动的雪绒花。
她只知道，此刻怀中的木匣温热，像贴着一颗不肯停歇跳动的心。
而远处书房窗棂后，萧玦终于放下笔，望着西厢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低声自语：“明日，该放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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