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碎片的边缘深深嵌入凌烬的掌心，鲜血顺着紧握的指缝滴落，在光洁的金属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疼痛尖锐，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反复撕裂的伤口来得惨烈。
逃离。
又一次的逃离。
在他刚刚开始尝试卸下心防，在他因为证据和那个失控的吻而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动摇之时，秦溯再一次，用最决绝的方式，将他推开了。
“将军！”埃文的声音带着惊慌和自责，“是我失职！我立刻安排追踪……”
“不必了。”凌烬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星际尘埃深处的寒冰。他松开手，那枚染血的怀表碎片“叮当”一声落在地上，滚落到角落。“他知道我们会追踪，一定有反制措施。”
他走到控制台前，调出星域图。铁砧空间站的坐标冰冷地闪烁着。秦溯去了那里，那个他原本计划前往，却被秦溯用行动警告为陷阱的地方。
为什么？
是为了独自去解决陷阱？是为了将他引开危险？还是……这本身就是另一场更精心的骗局的开端？那个吻，那些眼泪，那些崩溃的控诉，难道都只是为了这一刻的逃离所做的铺垫？
凌烬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秦溯在他怀中颤抖的模样，那双染着血丝和泪光的琥珀色眼眸，以及唇上那混合着血腥与掠夺的触感……如此真实，难道全是演技？
不。那个瞬间的情感冲击，做不了假。
那为什么还要走？
“将军，”埃文的声音带着迟疑，递过来一份刚收到的加密情报，“这是您刚才在空间站获取的，关于‘星尘’的补充信息……另外，军部最高指挥部发来急电，询问您的位置和……对近期一系列事件的解释。摄政王方面施压很紧。”
凌烬睁开眼，冰银色的眼眸中风暴凝聚。他接过情报，快速浏览。
关于星尘的情报依旧模糊，但指向性更强，暗示其活动与帝国某些高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能涉及军火和技术的非法流转。而军部的急电，措辞严厉，显然摄政王己经将秦溯的“逃脱”与他这个五星上将的“失职”或“勾结”联系在一起。
他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
一边，是帝国的职责，是军人的天职，是维护秩序、追捕“叛徒”和“危险分子”秦溯的责任。他应该立刻向军部汇报秦溯的动向，调动资源进行围捕，彻底斩断这团乱麻，向摄政王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诚。这是最符合他身份、也最“正确”的选择。
另一边，是混乱的个人情感，是那个吻留下的滚烫烙印，是证据链指向的另一种真相，是秦溯嘶吼着的“从未背叛”，是先帝遗言中那沉重的托付……还有，那枚碎裂的怀表，和那个人独自奔赴未知陷阱时，可能面临的危险。
职责与情感，理智与冲动，信任与怀疑，如同两头凶猛的巨兽，在他心中疯狂撕扯。
他想起秦溯在崩溃时喊出的话——“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一次都没有……”
他想起那个失控的吻下，对方从挣扎到放弃，再到那微不可察的回应……
他想起怀表夹层中，父皇那沉稳而无奈的声音……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此刻选择履行“职责”，将秦溯推向帝国的对立面，那他将成为亲手摧毁父皇最后布局、并将那个默默守护他十年的人送上绝路的……帮凶。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秦溯精心设计的表演，那他现在的犹豫不决，就是对帝国的背叛，是将自己和部下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
“将军？”埃文担忧地看着他，从未见过杀伐决断的上将如此挣扎犹豫。
凌烬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染血的怀表碎片上。碎片冰冷，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混乱和痛苦都压下去。再抬头时，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断。
“埃文。”
“在！”
“回复军部：我正在追查技术泄露案的关键线索，处于静默行动期，暂时无法汇报具置。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埃文瞳孔微缩：“将军！这……”
“执行命令。”凌烬的声音不容置疑，“另外，改变航向。我们不去铁砧空间站。”
“去哪里？”
凌烬的手指在星域图上快速移动，最终定格在一个远离主要航道的、标记为废弃采矿星的坐标。
“去这里。‘遗忘之地’奥珀鲁。”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以我的个人权限，启动‘暗刃’协议。”
“暗刃”协议！埃文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帝国五星上将仅在面临最高级别威胁时，才能动用的、完全独立于现有军事体系之外的绝密应急方案，可以调动一支隐藏在阴影中的、绝对忠诚的精锐力量和资源。启用它，意味着凌烬己经将事态提升到了最高危机等级，并且……他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将军，您确定吗？”埃文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意味着，凌烬为了秦溯，不惜赌上自己的军衔、荣誉，乃至一切。
凌烬没有回答，只是走到舷窗前，望着秦溯消失的方向，许久，才低声道：
“有些选择，总得有人来做。”
他选择了相信。不是完全相信秦溯，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那些证据链，相信那个吻之下的真实，相信父皇不会看错人。
他选择了情感，压过了冰冷的职责。
但这并不意味着放弃理智。他避开了铁砧这个明显的陷阱，转而启用最后的底牌，前往一个连摄政王和星尘都未必知晓的隐秘据点。他要积蓄力量，要以自己的方式，查清一切，解决一切。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地等待或愤怒地追捕。
他要掌控主动权。
无论秦溯是去解决陷阱，还是另有图谋，他都要在暗处，布下自己的棋局。
上将的抉择己然做出。帝国的星辰轨道，或许将因此而悄然偏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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