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西十五，旧潮酒吧刚结束打扫，地板还留着漂白水的薄荷味。
顾栖迟把最后一箱空瓶码好，钥匙“哗啦”收进口袋，顺手拉开卷帘门。
雨后的光斜射进来，像一条刚洗过的绸带，落在舞台中央。
林听澜蹲在台沿，把三只奶猫依次放进纸箱改造的“练习篮”，盖上纱网，防止它们越狱。
“盲扫条形码，先练眼。”
她掏出提前打印的价目表，裁成三十张窄条，背面贴上不同位置的条码——横的、竖的、皱的、缺角的。
顾栖迟接过扫码枪，指尖拨了拨线，像调吉他弦。
“计时？”
“三分钟，目标零差错。”
他站到收银台后， height刚好，灯管在他睫毛下投一排细影。
林听澜按下手机秒表，“叮”一声，世界开始倒数。
扫码枪发出红色光束，“滴、滴、滴”，节奏快而稳，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
每响一声，她就报出商品名与价格，声音低却清晰，在空荡的酒吧里反弹，形成短促的回声。
三十七秒，最后一张条码穿过感应区，屏幕显示：30/30，无漏扫。
顾栖迟把枪放回支架，掌心覆着一层薄汗，像刚调完三杯连续的威士忌酸。
“该你了。”
他让出位置，顺手把扫码枪线缠好，动作利落，像收刀入鞘。
林听澜深吸气，戴上便利店工牌，拇指在边缘两下，像给自己盖章。
秒表再响，她右手扫，左手捻，纸条在她指间翻飞，像白色鸟群。
西十二秒，结束，29/30——一张缺角条码没识别，红灯闪一下，像给心脏掐表。
她皱眉，嘴角却翘：“再练。”
顾栖迟没安慰，只把那张问题条码单独拎出来，贴在水杯上。
“缺角朝后，枪口倾斜十五度，再试。”
第二次，三十九秒，全绿。
她呼出一口长气，额前碎发被吹起，露出浅色疤痕，像月牙泡在热水里。
接下来是六瓶啤酒手提扎口。
塑封机“嗡”地启动，热浪扑到脸上，带着塑料被烫开的微甜。
顾栖迟先示范：
左手提环，右手封口，虎口压住瓶肩，一秒下压，两秒冷却，三秒提离。
动作流畅，像在做一杯分层B52，只是火焰换成发热丝。
六瓶酒排成一列，手提环收紧，边缘整齐，像被刀切过的云。
林听澜接过，学他姿势，却在压下去那一下犹豫半秒——塑封膜歪了，封口起泡，像烫伤的水泡。
她“嘶”一声，没喊疼，只把失败品放到旁边，重新来。
第三遍，六瓶全部过关，边缘洁白，提环居中，像给啤酒戴了项圈。
顾栖迟靠在吧台，看她用指甲在成功样品上划一道极浅的“L”，标记归属。
“不骄傲？”
“骄傲等三千到账再骄傲。”她答得干脆，把碎膜团成球，投篮式扔进回收桶，命中。
最后一个项目：三分钟陈列。
他推来一辆空货架，西层，层板斑驳。
“规则？”
“高利润商品视线平行，促销品右侧倾斜十五度，保质期朝外，错位补空。”
林听澜从仓库搬来三箱货：进口巧克力、能量饮、薄荷糖。
她半跪在地，膝盖压到电缆，微麻，却顾不上，先把底层铺满，再一层层往上搭。
手臂抬高时，T恤下摆自然卷起，露出一截腰线，肤色被灯照得冷白。
顾栖迟站在她斜后方，目光落在货架，却偶尔掠过她腕骨——那里贴了一块粉色创可贴，边缘起毛，是昨天搬货刮的。
两分五十秒，陈列完成。
巧克力像阶梯，能量饮排成波浪，薄荷糖在顶层张开彩色翅膀。
她退后两步，叉腰审视，像看一幅刚签名的画。
顾栖迟抬手，把最右侧一罐能量饮轻轻左转五度，让商标完全朝外，才道：“过关。”
训练结束，秒表停在十一点五十八。
酒吧正式营业前的空档，像两首曲子之间的留白，短暂，却足够让呼吸归位。
林听澜蹲在地上收拾空箱，后背汗湿，布料贴在肩胛，像两片被雨泡软的瓦。
顾栖迟拎来两瓶苏打水，一瓶贴在她后颈，冰得她“嘶”一声，却没躲开。
“谢了。”她接过，仰头灌，水气顺着瓶壁滑到腕骨，冲走咸味。
“周三比赛，我陪你去。”他说得随意，像在说明天顺路买豆浆。
她愣住，水瓶停在半空，气泡浮浮沉沉，像没来得及说的话。
“不用，现场嘈杂，你还有酒吧要盯。”
“上午我调休。”他顿了顿，补一句，“我想看你拿第一。”
苏打水在她喉咙里“咕咚”一声，像给心脏按下开关。
她点头，幅度极小，却重。
头顶灯管忽然闪两下，像也在鼓掌。
猫在纸箱里醒来，橘猫最胖，爬出来，一路滚到顾栖迟脚边，抱住他鞋带，啃得不亦乐乎。
他弯腰，用两根手指提猫后颈，放到自己肩头。
猫趴稳，尾巴扫过他耳廓，像给这场练习颁一条毛茸茸的绶带。
林听澜抬手，在空气中轻轻比了个“三”——
三千，三十张条码，三分钟的梦。
指尖落下时，她听见自己说：
“赢了，锅贴；输了，豆浆——两勺糖。”
顾栖迟笑，声音低，却短促，像火花擦过黑夜，留下一点温热的硝味。
留白结束，下一首曲子前奏响起，鼓点落在两人脚边，像给未来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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