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旧潮打烊。
顾栖迟把最后一瓶啤酒收进冰柜,铁门“咣”一声合拢,像给深夜上了锁。
林听澜拎着拖把从后院进来,鞋面湿了一截,发尾滴着水——刚给奶猫洗了澡,满手都是羊奶味。
“明天轮休?”
顾栖迟问,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反弹,带着薄荷般的凉。
“嗯,想去图书馆还书。”
她抬手,把一摞过期杂志放上吧台,最上面那本封面皱得像个被揉坏的纸团,“顺便查查猫疫苗的补贴。”
他“嗯”了声,转身去仓库,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张A4打印纸,空白,边缘带着撕痕。
他把纸递给她:“帮我写张告示,招夜班学徒。”
林听澜没接,只从围裙兜里掏出笔,俯身压在吧台上写。
字很小,却整齐,像被尺子量过。
写到“夜班时间:22:00-04:00”时,她笔尖顿了顿,又添上一行“需有耐心,不怕黑”。
顾栖迟站在她身侧,看灯光把她的睫毛投在下眼睑,像一排细小的栅栏,挡住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他忽然伸手,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纸面,发出“沙”一声脆响。
“写错了?”她侧头,呼吸落在他锁骨上,带着柠檬水的微酸。
“没。”
他收回手,指背在裤缝擦了擦,留下一道极浅的墨痕,“只是想起小时候叠飞机。”
林听澜挑眉,把笔帽合上,发出“咔”一声脆响。
她拿起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动作熟练,像曾重复过千百次。
几秒后,一架扁平的纸飞机落在她掌心,机翼上还留着“不怕黑”三个字。
“要飞吗?”她问。
顾栖迟没回答,只接过飞机,走到舞台中央。
顶灯己关,只剩墙角一盏应急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过去的隧道。
他抬手,飞机脱指而出,掠过空气,穿过灯与暗的交界,最后稳稳落在卡座沙发上——正是她平时喂猫的位置。
纸飞机停稳的那一秒,他低声道:“以前有人教我,飞机飞得越远,烦恼就丢得越远。”
声音哑,却轻,像怕惊动尘埃。
林听澜走过去,捡起飞机,指腹抚过机翼折痕,忽然开口:“那要是烦恼飞回来呢?”
她没等他答,把飞机重新折小,折成一粒方形的“药片”,然后放进自己衬衫口袋,拍一拍,“暂时没收,等它学会不回来了,再还你。”
顾栖迟垂眼看她动作,喉结滚了滚,像咽下一句什么。
他转身,从吧台底下拿出医药箱,蹲在地上,背对她。
箱盖打开,碘伏味散出来,带着微苦的刺痛。
“手。”他说。
林听澜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无名指腹裂了一道细口——刚才搬杂志,被铜版纸边缘割的,血珠渗出来,像一粒极小的朱砂。
她蹲下去,把手伸给他,掌心向上,像递上一张空白支票。
顾栖迟用棉签蘸碘伏,轻轻点在伤口上。
凉意袭来的瞬间,她指尖颤了颤,却没缩手。
他低头,呼吸落在她腕骨上,带着烟草与青柠的混合味,像深夜最后的保险丝。
贴好创可贴后,他没有松开,反而用拇指按住那片粉色纱布,数秒:一、二、三……到第十秒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能让两人听见:
“飞回来的烦恼,记得分我一半。”
林听澜抬眼,灯影在她瞳孔里碎成细小的光斑,像被风吹散的银河。她轻轻“嗯”了一声,尾音短促,却重得像给黑夜按了个确认键。
两人站起身,影子在地板上重叠,又分开。纸飞机在她口袋里,贴着心跳,机翼上的墨迹未干,像一条刚被命名的暗河,悄悄流向未知的远方。
(http://www.220book.com/book/XC8D/)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