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旧潮结束最后一场包场。
顾栖迟把音响总闸拉下，大厅只剩墙角一盏壁灯，昏黄得像泡过水的旧照片。
林听澜端着托盘，把散落的杯垫收进竹篮，动作轻，却掩不住疲惫。
今天她替同事顶班，连续站了九个钟头，腰像被绳子勒紧。
“回去？”顾栖迟问，声音低，带着刚抽过烟的沙哑。
“嗯，最后一班公交。”
她捶了捶后腰，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却掉下来几缕，湿湿地贴在颈侧——空调坏了，冷汗与热汗混到一起。
顾栖迟没再说话，转身进了仓库，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张A4打印纸，空白，边缘带着撕痕。
他把纸对折，再对折，指尖压出凌厉的折线，几秒后，一只扁平的纸船落在掌心。
船底用圆珠笔写着极小的字：晚安。
“给你。”他递过去，声音短，却柔。
林听澜愣了半秒，接过，指腹抚过折痕，像触到一条秘密的河。
她抬眼看他，眼底带着疑问，却没问，只把纸船放进围裙口袋，和今天刚结的工资封在一起。
两人并肩走出后门，夜风从巷口灌来，带着江面的潮气。
街灯老化，一闪一闪，像心跳漏拍。林听澜的手机震动，公交APP提示：末班车距离两站，倒计时五分钟。
她加快脚步，却被顾栖迟握住手肘——掌心温度透过布料，像给黑夜递了张通行证。
“走这边。”他带她拐进小巷，石板路刚被雨洗过，映出两双并肩的影子。
尽头是公交站台，空无一人，广告牌灯管滋啦作响。
末班车亮着昏黄大灯，像一艘即将离港的渡轮。
上车前，她回头，把口袋里的纸船拿出来，轻轻捏住船尾，在他眼前晃了晃：“明天还你。”
“不还也行。”他笑，短促，却真，“让它漂着。”
车门打开，她跨上去，投币，机器“滴”一声脆响。
顾栖迟站在站台，手插兜，目送她找位置坐下。
车窗起雾，她用手指写下“晚安”，又画了一只小小的猫爪，然后对着窗外，把掌心贴在玻璃上——温度留下模糊的印，像给黑夜盖了章。
车灯远去，巷口重新暗下来。
顾栖迟低头，从兜里掏出另一张A4纸，对折，压线，再对折——另一只纸船出现，船底同样写着：晚安。
他走到站台尽头，把纸船放在积水里，轻轻推了一把——
纸船摇晃，顺着雨水流向排水沟，消失在黑暗里，却留下一圈极细的涟漪，像心跳最后的余韵。
末班车在下一站停下，林听澜下车，步行回公寓。
楼道感应灯坏了，她打开手机灯，照见门锁——铜的，沉甸甸，钥匙进去，转两圈，咔哒。
屋里安静，猫在航空箱里打滚，听见动静，一起抬头。
她蹲下去，把纸船从口袋拿出，放在猫窝旁，船底朝上，字迹被灯光映得发亮。
她伸手，用指尖轻触那行小字，像给黑夜最后一次确认。
窗外，末班车返程的灯远远闪过，像一颗移动的星。
她轻声道：“晚安。”声音散在空荡的屋里，却足够把自己哄睡。
纸船停在猫窝边，船底写着：晚安。
黑夜很长，风很软，心跳很慢——
足够装下所有没说出口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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