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旧潮打烊。顾栖迟把椅子反扣在桌面，忽听“咔哒”一声——
门被推开，林听澜抱着电脑包站在逆光里，头发滴水，白T恤贴在身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月亮。
“便利店线路检修，提前关门。”她抹了把脸，水珠甩到地板，像一串省略号。
顾栖迟没多问，转身进仓库，再出来，手里多一条干浴巾，兜头盖在她头上。
柠檬洗衣粉味混着酒吧残余的朗姆香，一下把雨夜隔在外面。
“猫呢？”
“放航空箱，在员工休息室。”她探头，看见三只奶猫正围着他的旧外套打滚，像把灰色布料当成云。
“去换衣服。”他把浴巾递给她，自己拎起拖把，把门口的水渍拖干。
动作麻利，却掩不住指节上的新伤——搬啤酒箱划的，血口刚结痂，被雨水泡得发白。
林听澜换好干T恤，走出来，发现顾栖迟蹲在吧台后，正把备用钥匙往空白钥匙扣里塞。
钥匙扣是铜的，椭圆形，一面刻着“OLD TIDE”，另一面空白。他刻得很慢，像在给时间锉边。
“手还湿。”她提醒。
“正好，磨一磨就不疼了。”他头也不抬，锉刀“沙沙”走，铜屑落在地板，像金色的雪。
十分钟后，钥匙刻完——正面“OLD TIDE”，反面多了一个极小的“L”。
他把钥匙抛给她，声音短，却稳：“备用，以后下雨首接进来。”
林听澜接住，指尖被金属冰了一下，却很快变暖。
她没道谢，只把钥匙攥进掌心，像握住一条没被雨水泡软的船。
顾栖迟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半瓶医用酒精，拧开，倒在掌心，消毒新伤。
酒精味冲上来，她皱眉，他面不改色，仿佛习惯把疼压进皮肤底层。
“线检修到几点？”
“明早六点。”
“那就别回了。”他说得随意，却转身进了仓库，再出来，手里多了一张折叠行军床，“放休息室，猫也省得搬。”
床展开，离猫窝半米，中间铺一条灰色毯子，毯角绣着“旧潮”——和给她刻钥匙的铜屑同色系。
林听澜把电脑包放在床头，拉开，掏出一本便利店排班表，又摸出一张叠得方整的纸——纸飞机，机翼写着“晚安”，是她上周收到的。
她把纸飞机立在床头，当临时台灯夹，光从机翼缝隙漏出来，像一条被折过的月亮。
顾栖迟倚在门框，看她忙，忽然开口：“下周六，酒吧周年，我想换门头灯，缺个扶梯的。”
“我去。”她答得干脆，把排班表折成小方块，塞进钥匙扣圆环里，大小刚好，“当回报。”
他笑，短促，却真：“成交。”
猫在床上打滚，灰毯被滚出褶皱，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林听澜蹲下去，用指尖抚平，动作轻，却重得能把黑夜压平。
顾栖迟看她侧脸，被机翼灯光映得发亮，像刚擦干净的玻璃杯，轻轻一碰，就能发出脆响。
“睡吧。”他伸手，把休息室灯关掉，只留机翼缝隙那道折光。
“门没锁。”她提醒。
“锁了，钥匙在你手里。”他说完，带上门，脚步声渐远，像给黑夜按了静音。
林听澜和衣躺下，猫挤到枕边，呼噜声细密。
她伸手，把钥匙举到眼前，铜面映出她自己的眼睛——亮，且稳。
她忽然伸手，用指甲在空白那面轻轻划了一道，极浅，却重：一个反向的“C”。
钥匙收回掌心，金属渐渐变暖，像一条被体温激活的暗号。
她闭眼，轻声道：“晚安。”声音散在黑暗里，却足够把自己哄睡。
门外，顾栖迟站在吧台后，把锉刀收进抽屉，指尖被铜屑染了淡淡金色。
他低头，看掌心那道被钥匙磨出的浅痕，像一条刚被命名的河。
他没洗手，只抬手，在空气里轻轻比了个“L”，然后转身去仓库，脚步比平时慢，却稳，像刚刚完成一场无声的交付。
黑夜很长，雨声渐远，猫呼噜声混着机翼漏光，像给未来数拍——
一把钥匙，两道刻痕，三只猫，
足够把“以后”两个字，
写得又轻，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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