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十点，旧潮酒吧不营业。
顾栖迟把卷帘门推起一半，让阳光斜射进来——
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像一群迟到的精灵。
林听澜蹲在吧台里，正把三只奶猫装进航空箱——
要去城南复检疫苗，她请了半天假。
“打车？”顾栖迟问。
“公交转地铁，能省西十。”
她答得自然，把疫苗本塞进背包侧袋，拉链拉到头，像给钱包上锁。
顾栖迟没再劝，只转身进了仓库，再出来，手里多一把折叠遮阳伞：“今天紫外线爆表，半价买的——员工折扣，你出一半。”
伞是旧的，伞骨有两根替换过，用白色电工胶布缠得发亮，像临时绷带。
林听澜接过，伞面展开，淡蓝底印着褪色的白云，倒真像被半价出售的晴天。
两人并肩出门。
巷口第一班公交刚好到站，空调坏了，车窗全开，热风灌进来，带着柏油被烤化的甜腥。
顾栖迟让她坐靠窗，自己堵在过道，后背被太阳晒得发烫，却替她挡掉大半光。
伞立在两人中间，伞尖抵着他鞋尖，像临时划出的楚河汉界。
转地铁，人挤人。
林听澜被涌流推到他胸前，额头差点撞上他锁骨。
顾栖迟抬手，抓住吊环，手臂形成一道弧线，把她圈在里侧。
伞收拢，夹在两人缝隙，伞柄上的电工胶布偶尔蹭到她手腕，凉而糙，像黑夜最后的保险丝。
出站口，阳光更毒。
地面温度接近五十，鞋底踩上去，像走在巨大的平底锅。
顾栖迟把伞重新撑开，举高，伞面倾向她那一侧，自己左肩完全暴露在光里，布料很快被烤得发热。
林听澜伸手，把伞柄往中间推了推，指尖碰到他指节，温度交换，像两节被阳光激活的导线。
宠物医院门口排满抱着宠物的家长。
空调坏了，只开风扇，吊扇“吱呀”转，吹出来的风带着消毒水味。
林听澜去前台登记，回头找不到人——
顾栖迟蹲在走廊尽头，正用一次性注射器给伞骨加润滑油，动作轻得像在调一杯鸡尾酒。
白色胶布被油浸湿，泛起柔和的光，像被重新命名的绷带。
“伞漏水？”她走近，低声问。
“防患于未然。”
他答，把注射器收回口袋，抬头看她，额角有细微的汗，却没擦，“等会儿太阳更大，伞面老了，容易晒裂。”
轮到猫打疫苗，小三花挣扎得厉害，针尖还没靠近就弓背哈气。
林听澜按住前肢，却还是被挠了一道，血珠立刻渗出来。
顾栖迟伸手，用虎口卡住猫后颈，声音低而稳：“别怕，三秒就好。”
针落，猫安静，血珠却留在她腕侧，像一粒极小的朱砂。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总带着的湿巾——
上次雨后剩下的，折得方整，这次终于派上用场。湿巾擦过皮肤，凉意渗进来，她心跳却莫名加快。
打完疫苗，医生递来账单：三针加驱虫，一共西百三。
林听澜掏出钱包，顾栖迟却先一步把二维码递过去：“员工价，能减六十。”
他语气自然，像在报酒名。收银员扫完码，果然跳出折扣。
她愣了半秒，从钱包里抽出两张一百，塞进他掌心：“半价。”
掌心相贴，温度交换，像两枚被阳光烤热的硬币。
回程的公交人少，后排有空位。
顾栖迟把伞立在两人中间，伞尖顶着地板，像一根临时桅杆。
车窗半开，热风带着梧桐絮飘进来，落在伞面，瞬间被阳光照得透亮，像微型雪花。
林听澜侧头，看他左肩被晒出的红印，轻声问：“疼吗？”
“皮厚。”他答，却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肩膀，像确认晒伤范围。
她伸手，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伞面投下的阴影立刻盖住那片红，像给黑夜递了张护身符。
车到巷口，夕阳开始西沉，光变得柔软。两人收伞，并肩往旧潮走。
伞面上的白云被夕阳染成淡橘，像被半价出售的晚霞。
巷尾第一盏路灯亮起，顾栖迟停下脚步，把伞收拢，递给她：“半价，归你。”
她没接，只伸手，用指尖碰了碰伞骨上那圈白色电工胶布，像确认温度：“一起用，下次晴天。”
他笑，短促，却真，把伞重新撑开，举高，伞面倾向她那一侧，自己左肩再次暴露在光里，却不再发红，像被夜色提前保护。
两人并肩往巷内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两条刚被理顺的线，终于找到同频的节拍。
伞下的空间不大，却足够装下一整个半价的晴天，和一句没说出口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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