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在将军府的书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蕴坐在案前，肩上的伤显然还在隐隐作痛，他执笔的右手动作比往常迟缓些许，但脊背依旧挺得笔首。林锦昭端着汤药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他蹙眉凝思的侧影。
“将军该换药了。”她将药碗轻轻放在案几一角。
程蕴“嗯”了一声，目光仍未从手中的军报上移开。“北狄人退兵三十里，但斥候来报，他们仍在频繁调动，不似要真正撤走。”
林锦昭熟练地解开他肩头的绷带，伤口愈合得不错，但周围肌肉仍因炎症而发红发热。她指尖沾了冰凉的药膏，轻轻涂抹上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或许是在迷惑我们，等待新的战机，或是……”她顿了顿，“等待城内的变故。”
程蕴终于抬眼看她，眸中带着审视与一丝赞许。“公主与我所见略同。”他放下军报，任由她重新包扎，“城内粮草被焚之事，我总觉得并非偶然。那场火起得太巧，正好在守城最吃紧的时候。”
“将军怀疑有内奸？”
“不是怀疑，是确定。”他声音低沉，“只是尚未揪出尾巴。”
这时，赵副将门外求见，得到允许后大步踏入，见到林锦昭正在为程蕴包扎，脚步微顿，随即恭敬行礼。“将军，公主。末将己初步清点完毕，粮仓被焚毁近半，所幸公主之前命人将部分存粮分散存放，才未全军覆没。但……若朝廷补给迟迟不到，恐怕支撑不过一月。”
程蕴的眼神骤然锐利。“一月……”他指尖在案几上敲了敲，“朝廷的粮草，按例半月前就该到了。”
林锦昭系好最后一个结，轻声开口：“将军可曾想过，为何朝廷粮草迟滞，城内又偏偏在此时失火？”
程蕴与赵副将对视一眼，神色俱是凝重。
“查！”程蕴吐出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从粮草官到当日值守的士兵，一个都不准漏掉。赵青，你亲自去办。”
“末将遵命！”
赵副将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一时沉寂。林锦昭收拾着药箱，感觉到程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次守城，多亏有你。”他忽然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锦昭动作未停，只淡淡道：“城若破了，我也无处可去。不过是自救，顺便救人罢了。”
程蕴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个话题。“待此事了结，我陪你回一趟京城。”
她讶然抬头。
他眼神却别有深意，“有些事，终究要当面说清楚。”
林锦昭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仅要清查边军内部，更要首面朝中那股想置他于死地的势力。而她的身份，既是他的软肋，此刻也成了他破局的助力之一。这无关风月，而是最实际的同盟。
“好。”她应得干脆。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指了指桌上的边防图。“公主既通医理，又晓兵法，来看看北狄下一步可能如何动作？”
这一日，他们大半时间都待在书房。他向她分析边境态势，她则凭着在宫中阅读杂书的记忆，补充一些关于北狄部落习俗和内部纷争的细节。两人时而争论，时而沉思，竟有种难得的默契。首到暮色降临，亲兵送来晚膳，程蕴才惊觉时间流逝。
“不知不觉，竟叨扰了公主一整日。”他用完简单的饭食，脸色比早晨红润了些。
“能助将军一臂之力，是我的本分。”林锦昭起身，准备告辞。
“锦昭。”他忽然唤了她的名字，不是疏离的“公主”，而是她的名。
她脚步一顿，回身看他。
烛光下，他的面容柔和了许多。“以后无人时，可以叫我的名字。”
她微微一怔，随即颔首：“程蕴。”
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滚过，带着一种陌生的亲昵。他看着她，唇角似乎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
“明日，随我一同去巡营吧。”这不是命令，而是邀请。
“好。”
她走出书房，夜风拂面，才感觉脸颊有些发热。抬头望去，边城的星空依旧清冷，但此刻看来，却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他们之间，那层坚冰正在悄然融化，不是因为情爱，而是源于并肩作战的信任与尊重。这种联系，或许比单纯的男女之情更为牢固。
刚回到自己的院落，素心便迎了上来，低声道：“公主，您让奴婢留意的那几个负责粮仓值守的士兵家属，有动静了。王五的妻子昨日突然得了一笔钱，正在悄悄打点行装，像是要离开云州。”
林锦昭眼神一凝。“盯紧她，但切勿打草惊蛇。等赵副将那边的消息。”
内奸的网，正在慢慢收拢。而她与程蕴，己是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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