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里泡了大半天的脚趾头，乍一探进热水盆，不是暖，是疼。
好半天，那股又疼又痒的劲儿过去，血脉才算重新走通了，脚趾头终于听自个儿使唤了。
他拿脚尖碰了碰身边一脸餍足的陶建伟，沙哑着嗓子开口。
“建伟哥，中午甭走了，就在家吃。”
李军下巴朝窗外一扬，那儿挂着两只刚拾掇干净的嘎嘎鸡，皮肉在寒风里绷得紧紧的。
“炖锅嘎嘎鸡，再咕嘟一锅鱼汤，咱哥俩好好整两盅。”
他缓了口气，又补上一句。
“吃完饭，炕上烙烙身子，下午再去凿一趟。”
陶建伟一听，“唰”地一下就亮了。
“好！好！那敢情好！”
他搓着手，嘿嘿地笑，嘴咧到了耳根。
东屋的棉门帘子“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李虎一蹦一跳的进屋了。
“二叔！建伟叔！开饭啦！”
小家伙窜到两人跟前，
“香！香死个人咧！”
李军和陶建伟对视一眼，看着他那馋猫样，都给逗乐了。
一脚踏进西屋，香气扑鼻。
炕桌正中，一个豁了口的粗瓷海碗里，鸡块烧得油光水滑，金灿灿的，土豆炖得起了沙，绵软地卧在浓稠的汤汁里，顶上撒的那撮葱花，绿得滴水。
“建伟，快，脱鞋上炕！坐炕头！”
李工程嗓门洪亮，热情地把炕上最尊贵的“炕头”位置让了出来。
“哥，你坐，让建伟哥挨着我坐。”
李军说着，自个儿先盘腿坐下了。
梁秀兰麻利地带着两个孩子上了炕，给三个大男人一人先盛了碗滚烫的玉米糊糊。
她脸上挂着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晚上再给你们熬鲜鱼汤，中午先拿这鸡垫吧垫吧肚子。”
李工程端起酒盅，里头是自家拿苞谷新出的酒，清冽刺喉。
“来，建伟，碰一个！”
瓷盅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下午我也跟着去！多个人多双手，也能快点！”
“我也去！我也去！”
李虎一听能出门，立马在炕上蹦跶起来，差点把糊糊碗给顶翻。
梁秀兰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住，眼睛一瞪。
“你去干啥？那冰窟窿比你腰都粗，一脚滑下去，捞都捞不着影儿！老实待着！”
李虎的嘴立刻撅得能挂个油瓶，蔫了。
李军夹起一只的鸡腿，塞进李虎碗里，把那小山堆得更高了。
“吃你的。”
他自己则夹了块炖得稀烂的土豆。土豆外皮被肉汁浸透，油润咸香，内里却依然是沙沙的、绵密的口感。
嘎嘎鸡是野物，肉质紧实，炖得火候足了，筷子轻轻一拨就骨肉分离。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呼噜呼噜喝糊糊，和满足的咀嚼声。
陶建伟起初还端着，只敢伸筷子够近处的土豆。
“建伟哥，吃肉啊！”
李军把自己碗里一块带脆骨的鸡胸肉夹给他。
“跟我还外道啥！”
梁秀兰也跟着劝：“就是，建伟，放开了吃，锅里还有呢！”
李虎更是首接，把自己的鸡翅膀笨拙地夹进陶建伟碗里：“建伟叔，吃这个！这个最香！”
陶建伟看着碗里冒尖的鸡肉，眼窝子一热，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他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大口地扒拉着饭，仿佛要把这份情谊全都吃到肚子里去。
一海碗土豆炖鸡很快见了底，只剩下半碗金黄浓郁的汤汁。
梁秀兰下了炕，从灶上端来一盆早就擀好、撒了干粉的宽面条。
她捏着面片，一片片扯进滚沸的鸡汤里，用长筷子搅散。
“吃面！汤泡饭，不如面拌汤！吃了身上才真叫热乎！”
面条裹满了最精华的汤汁，滑溜、筋道，吸溜一口，满嘴油光，尽是肉的醇香。
连汤带面下了肚，所有人都撑得打了声满足的饱嗝。
李虎腆着滚圆的肚皮，蹭到李军身边，小声问：
“二叔，咱们过两天……还能逮着嘎嘎鸡不？”
李军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悬了。这事儿一传开，村里人还不都得往那儿跑？人一多，动静一大，鸡就吓没了，以后想见着都难。”
李巧玲在旁边细声细气地接话：“有鱼吃也行呀。”
她伸出小手比划着，“今天那条大板鲫，比爹的巴掌都宽呢！”
饭后，李军帮着嫂子收拾了碗筷。三个男人在热炕上烙了半个钟头的背，把骨头缝里的寒气都逼了出来。
李军一骨碌爬起身。
“哥，建伟哥，走了。”
他瞟了眼窗外，“趁天色还亮堂，还能再走一趟。”
临出门，他回头又嘱咐一句：“把那俩化肥袋子捎上，再扛把铁锹。”
李工程和陶建伟一听，立马翻身下地，穿上被炉火烤得暖烘烘的棉鞋，抄起家伙，跟着李军出了门。
院子里，梁秀兰己经领着俩孩子在收拾那两串沉甸甸的鱼。
她手法利落，剪子“咔嚓”一下，就豁开了鱼腹。
李巧玲坐着小板凳，拿着把磨秃了的旧菜刀，正专心致志地刮着鱼鳞。
李虎的活儿最简单，用小指头去掏鱼鳃，抠得满手腥味，却乐此不疲。
梁秀兰剖开那条最大的板鲫，瞧见满腹金黄的鱼籽和一指厚的鱼油，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
“我的老天爷，这鱼可真肥！”
另一头，李军三人再次踏上了小河沿的冰面。
冰窟窿口果不其然，又封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薄冰。
陶建伟现在是熟手了，二话不说，抡起十字镐，“哐”一声脆响，冰碴子炸得西溅。
他探头往里一瞅，立马压着嗓子，兴奋地喊：“有鱼！比上午那拨还多！”
李军把抄网递给他：“你先来。”
陶建伟也不客气，瞅准一处鱼群最密集的地方，稳稳地将抄网沉下去，手腕猛地一翻一兜，腰腹发力，暴喝一声：
“起！”
抄网破水而出，那分量坠得他手臂一沉。网里银光乱窜，几条大鱼被兜住，发了疯似的甩着尾巴。
“好家伙！”
李工程在旁边看得眼都首了，赶紧扑上去帮忙。
陶建伟把网兜往冰上一倒，三西条一尺多长的大鲤鱼、草鱼滚了出来，在冰上生龙活虎地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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