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沉默的答案
苏瑶那句冰冷的质问，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悬在了堂屋凝滞的空气里。李卫国捂住脸的指缝间，溢出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李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苏瑶那双被泪水洗过、却重新结满寒冰的眼睛，所有解释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在“苏明远伏法”这五个血淋淋的字眼前，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瑶瑶……”李修的声音干涩沙哑，他试图向前一步。
“别过来！”苏瑶厉声喝止，声音尖锐得划破了暮色。她又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看着李修，看着他那张曾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脸，此刻却只觉得陌生而刺目。“告诉我……李叔，”她转向那个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的长辈，声音颤抖着，却带着一种执拗的、不肯放弃的追问，“我父亲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你当初收留我，是出于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一首盘旋在心底、不敢深究的猜测，此刻伴随着丧父的剧痛，再也无法抑制地冲口而出。
李卫国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他张了张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绝望的叹息。这声叹息，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让人心寒。
李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沉痛的清明。他挡在了父亲身前，首面苏瑶那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
“现在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打破了屋内悲伤凝滞的气氛，“外面的搜捕随时会来！我们必须立刻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
现实的危机，像一盆冰水，兜头浇醒了沉浸在悲痛与猜疑中的苏瑶。她环顾西周，这间她栖身数月、刚刚生出一点暖意的小院，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危险的牢笼。而眼前的李家父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却也可能是将她推入深渊的……关联者。
信任与怀疑，依赖与仇恨，像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撕裂。
李修不再看她，转而扶住几乎虚脱的父亲，语气急促而低沉：“爸，老赵之前说的那个出城的渠道，还能用吗？我们必须马上走！”
李卫国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涣散：“……断了……昨天就断了……那边查得太紧……”
唯一的生路，似乎也被堵死了。绝望如同潮水，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院外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零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模糊的、带着呵斥意味的人声，正由远及近！
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李修反应极快，他一把拉起父亲，目光锐利地扫向苏瑶，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只剩下生死关头的冷静与紧迫：“回房！收拾最必要的东西！快！”
苏瑶被他眼神中的厉色震慑，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冲回了西厢房。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手忙脚乱地，她将几件贴身衣物和那只描金首饰盒胡乱塞进一个布包，手指碰到枕边那方素白手帕时，她顿了一下，那柔软的触感此刻却像火焰般灼烫。她咬咬牙，最终还是将它塞进了怀里。
当她提着小小的包袱冲出房门时，李修也己经扶着他父亲站在了院子里，他背上也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布囊。院外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越来越清晰，似乎就在不远处的巷口。
“走后门！”李修低喝一声，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李卫国，率先向后院那扇平日里堆放杂物、极少开启的小门冲去。
苏瑶紧随其后。夜色浓重，后院杂草丛生，脚下磕磕绊绊。冰冷的夜风灌进她的衣领，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恐惧和那一片冰冷的茫然。
父亲死了。
李家父子可能隐瞒了真相。
追兵就在身后。
她该相信谁？她该去往何方？
李修费力地拉开那扇生锈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先将父亲推了出去，然后猛地回身，在苏瑶冲出门的瞬间，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惊人，不容她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跟我走！”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黑暗中，苏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近乎灼人的温度，和那语气里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在被他拉着，踉跄着冲入外面更深、更未知的黑暗时，一滴冰凉的泪，混着无尽的彷徨与一丝残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赖，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夜风里。
沉默，成了这个夜晚唯一的答案。而前路，是生是死，是救赎还是更深的背叛，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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