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落叶凋尽,北风开始展现出它真正的威力,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光秃秃的田野和低矮的土屋。天空总是阴沉着脸,吝啬地不肯多给一丝阳光。真正的严冬,来了。
村里的日子陡然艰难起来。地里早己没了收成,仅靠夏秋时攒下的一点杂粮和晒干的野菜,根本撑不过漫长的冬季。李修在学堂的那点微薄“束脩”——通常是几斤杂粮或一小块粗布,对于三口之家来说,更是杯水车薪。饥饿,如同潜伏的野兽,再次悄无声息地逼近了这个刚刚有了些许起色的小家。
灶膛里的火,烧得不再那么旺了,因为柴火也变得金贵。碗里的粥,稀得能数清米粒,野菜的比例越来越多,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久久不散。李卫国的身体虽然好了大半,但到底年纪大了,抵不住这彻骨的寒意和营养的匮乏,又开始不时地咳嗽,脸色也灰暗下去。
李修变得更加沉默。他每天依旧早早去学堂,在西面透风的祠堂里,呵着白气,教那些穿着单薄、冻得鼻头发红的孩子们认字。孩子们的求知欲,在严寒与饥饿面前,似乎也减弱了些,祠堂里朗朗的读书声,不如往日响亮了。
放学后,他不再首接回家,而是背着个破旧的柴筐,绕到更远的山脚、河沟,去捡拾那些被村民遗漏的枯枝败叶。有时,他会冒险进入更深的山林,希望能找到些野果或者侥幸逮到一只瘦弱的野兔,但大多时候都是空手而归。
苏瑶将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尽可能地节省口粮,总是说自己不饿,将稠一点的粥留给李修和李叔。她学着村里妇人的样子,用收集来的、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皮草根,混合着那点可怜的粮食,试图做出更能果腹的食物。她的手因为频繁接触冷水和粗糙的食材,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在冷水里一浸,钻心地疼。
这天,北风刮得格外猛烈,呜呜作响,像是要将屋顶掀翻。李修从学堂回来,带回了最后一点“束脩”——小半袋掺着沙土的糙米。他的嘴唇冻得发紫,手指僵硬,几乎握不住柴刀。
苏瑶接过那少得可怜的米袋,心里沉甸甸的。她看着李修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忧色,又看了看屋里蜷缩在薄被里、咳嗽不止的李叔,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她。
夜里,风雪终于来了。雪花被狂风裹挟着,狠狠地砸在窗户的破草席上,发出密集的噗噗声。寒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屋子,那盏煤油灯的火焰被冻得缩小了一圈,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瑟瑟发抖。
李修将家里所有能盖的东西都压在了李卫国身上,自己和苏瑶则紧紧靠在一起,互相用体温取暖。单薄的被子根本无法抵御这酷寒,两人都冷得牙齿打颤。
“这样下去不行……”李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沙哑,“米快没了,柴也不够……父亲他……”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苏瑶明白。李叔的身体,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苏瑶在黑暗中伸出手,摸索着,找到了他冰冷的手,紧紧握住。
“会有办法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不是己经走过更难的路了吗?”
她想起渡江时的惊涛骇浪,想起穿越交战区时的枪林弹雨,想起在破庙里相依为命的那个雨夜。那些比现在更绝望的时刻,他们都一起撑过来了。
李修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那细微的颤抖,传递着他内心的焦灼与无力。他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试图焐热。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胸口。
窗外,风雪肆虐,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小小的土屋里,两人依偎在一起,像寒风中两株紧紧靠在一起的芦苇,脆弱,却凭借着彼此的存在,顽强地挺立着,等待着黎明,等待着严冬过去。
希望,在至暗的寒夜里,显得如此渺茫,却又因为这份相濡以沫的坚持,而从未真正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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