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年关的气息随着凛冽的北风，一日浓过一日。清河村家家户户开始洒扫庭除，准备年货，空气中弥漫着蒸糕点的甜香和油炸食物的气息，冲淡了冬日的萧瑟。
这是李卫国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家里难免有些冷清。但李修和苏瑶都默契地决定，这个年要过得比往年更郑重些。不仅是为了驱散哀伤，更是为了向小石头，也向他们自己宣告：生活仍在继续，并且要怀着对逝者的怀念，更好地继续。
李修带着小石头，将院子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一遍，连屋檐下的蛛网都仔细掸去。苏瑶则忙着拆洗被褥，擦拭家具，用红纸剪了简单的窗花，贴在擦拭明亮的窗户上，给素净的冬日添上一抹亮色。
“爹爹，爷爷不跟我们一起过年了吗？”小石头帮着父亲贴春联，仰起头问。他似乎渐渐明白，“走了”意味着很长很长时间见不到了。
李修贴好上联，蹲下身，看着儿子的眼睛，温和而认真地说：“爷爷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他能看到我们，他会希望我们高高兴兴地过年。你看，我们把这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贴上红对联，爷爷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
小石头眨了眨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嗯！那我们多贴点红的！”
年三十这天，雪后初霁，阳光难得地灿烂。苏瑶在灶间忙碌了一整天，准备了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年夜饭。不仅有自家养的鸡鸭，池塘里捞的鲜鱼，还有用新收的黍米做的年糕，象征着“年年高”。她甚至按照记忆中苏府年节时的样子，试着做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虽然用料简陋，却心意十足。
傍晚，祠堂里香烟缭绕，村里举行了简单的祭祖仪式。李修带着苏瑶和小石头，在李氏祖先的牌位前，也默默为李卫国敬上了一炷香。看着袅袅青烟，李修在心中默念：“爹，家里一切都好，您安心。”
团圆饭摆上了炕桌。李修破例拿出了一小坛珍藏的米酒，给苏瑶也斟了小半杯，给小石头的碗里夹了个最大的鸡腿。三人围坐，虽然少了一人，但气氛在李修和苏瑶的努力下，显得温馨而热闹。
“愿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平安。”李修举起酒杯，简单地说出了最朴素的祝愿。
“愿石头健康长大，学业进步。”苏瑶微笑着补充，摸了摸儿子的头。
小石头学着父母的样子，举起盛着糖水的碗，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地说：“愿爹爹娘亲身体棒棒！愿……愿咱们家天天有肉吃！”
童言稚语逗得李修和苏瑶都笑了起来，眼眶却微微发热。是啊，平安，健康，温饱，这便是乱世中人最奢侈的愿望了。
饭后，一家三口守岁。李修没有看书，苏瑶也没有做针线，他们陪着儿子在炕上玩简单的游戏，给他讲“年”兽的故事。小石头兴奋得毫无睡意，首到子时将近，外面零零星星响起了迎接新年的爆竹声，他才终于扛不住，靠在苏瑶怀里沉沉睡去。
李修将儿子小心地抱到铺好的被窝里，为他掖好被角。然后，他和苏瑶并肩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下，偶尔亮起的爆竹光芒和远处村落星星点点的灯火。
“又一年了。”苏瑶轻声说。
“嗯。”李修揽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会越来越好的。”
新旧交替的时刻，总让人心生感慨与期盼。他们失去了一位至亲，但他们的家还在，希望还在。小石头在睡梦中咂了咂嘴，仿佛梦到了什么美味，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
元日肇始，万象更新。悲伤会慢慢沉淀为力量，生活会在失去与得到中继续向前。这个在风雨飘摇中紧紧相依的小家，如同雪被下孕育着生机的冬麦，正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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