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那阵震天响的锣鼓，不像贺喜，倒像抄家。
半条朱雀大街的窗户都推开了，无数脑袋探出来，看着一队家丁像螃蟹似的横冲直撞，在拥挤的人潮里硬生生清出一条道。
一道火红的身影，就在这条道的尽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小公爷谢流云。
他今天这一身，简直像要把自己穿成一团行走的烈火。
赤色锦袍上用金线绣着麒麟，随着他一步三摇的步子，那麒麟的爪牙仿佛都在闪着光。
满屋子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屑，齐刷刷地从那些金蛋上，黏到了他身上。
对街胭脂记的陈夫人刚顺过气，看清来人，眼前一黑，差点又栽过去。
承恩公府，谢小公爷！
他怎么会来？他还真的来给这个寡妇撑腰？
谢流云压根没看旁人，穿过人群，径直走到沈轻语面前。
他手里的金扇“唰”地一收，对着她挤了挤眼，嘴角扬起的弧度，写满了“快夸我”三个大字。
紧接着，他看也不看，反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那声音又脆又响，像一记耳光，扇在在场每个人的脸上。
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那不是普通的纸，纸上盖着官府朱红的大印，是钱庄里最大额的银票。
“十万两！”
谢流云扯着嗓子喊，那声音穿透了整个大厅，飘过街道，让对街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爷我，把你们店里那个什么‘鎏金卡’，全包了！”
算盘的脆响声停了，伙计们数钱的手顿在半空，满屋子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王管家张着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青竹瞪圆了眼，忘了怎么喘气。
满堂的宾客，不管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薄薄的纸上。
十万两！
这个数，足够把对街陈夫人的“胭脂记”，连地皮带铺子，从里到外买下十个来回！
陈夫人只觉得喉咙发干，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她死死盯着那张银票，感觉自己的头盖骨都开始发麻。
谢流云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压根不理会众人的反应，抬起下巴，用扇子对着身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下人点了点。
“愣着干嘛？没听见沈老板说的？这卡，是身份的象征！”
他刻意拔高了音量，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脸色惨白的陈夫人，还有那些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妇人。
“给爷我把京里一品到三品的大员，王公侯爵，有一个算一个，府上全送一张过去！”
这话像一盆油，泼进了烧得正旺的火堆里。
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荡开无数惊呼和议论，嗡嗡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这哪里是强买强卖？这比强买强卖还要霸道！
谢流云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也更混账了。
“就说，是小爷我送的礼。谁要是不收，就是不给小爷我面子！”
他慢悠悠地补上最后一句：“以后在京城，别让小爷我看见！”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这哪里是卖东西，这分明是承恩公府，在用最嚣张、最不讲理的方式，给惊鸿阁站台！
这张小小的鎏金卡，从这一刻起，不再是什么会员卡。
它成了承恩公公府发出的一张社交门票！
收了，你就入了谢小公爷的眼，进了京城最顶级的圈子。
不收，你就是当众打了这位混世魔王的脸。
谁敢？放眼整个京城，谁敢？！
谢流云的家丁们得了令，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咸鱼娇妾休亡夫，陛下抢上门了！ 动作飞快地从马车上搬下一个个紫檀木礼盒。
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备好的名帖，将一张张鎏金卡恭敬地装进去，然后分头，奔着京城各大府邸的方向去了。
那阵势，比宫里传旨还威风。
可以想见，不出半个时辰，“惊鸿阁”这三个字，就会随着这些礼盒，被送到京城所有顶级权贵的案头。
陈夫人再也站不住了。
她看着那些四散而去的家丁，看着那些重新围上柜台、几乎要挤破头的妇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脚下一软，被身边的丫鬟扶着，连滚带爬地逃了。
她知道，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风波过后，惊鸿阁的生意好到失控。
那些没资格收到“鎏金卡”的官员家眷和商户们，为了能跟顶级权贵沾上一点边，疯了似的往里挤，只为办一张次一等的“白银卡”。
“给我办一张！我存五百两！”
“我存八百两！能不能把卡做得好看点？”
王管家和青竹带着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嗓子都喊哑了，脸上的笑却是打心底里冒出来的。
一直忙到深夜，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铺子总算打了烊。
谢流云却像个债主，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赖着不走。
他摇着扇子，邀功似的凑到沈轻语面前，眉毛挑得老高。
“怎么样？沈老板，爷我这波操作，是不是遥遥领先，一步到位？”
他一脸“快夸我”的表情，等着沈轻语感激涕零。
沈轻语看着他，正要开口。
“小姐！”
一声急促的呼喊从后院传来。
青竹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脸上刚刚还挂着的喜气，此刻一扫而空。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都在抖。
她手里死死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跑到沈轻语面前，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信鸽刚从西南方向送来的”
刚刚还满是喧嚣和银钱气味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空气里那股子喜庆劲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
谢流云脸上的得意也僵住了，他皱起眉，看着青竹煞白的脸。
沈轻语伸出手，从青竹颤抖的指间，接过了那张纸条。
纸条很小，被捏得起了皱，上面是丹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
只有一行字。
旁边，还蹭上了一抹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已得手，归途有尾，速派人接应。”
那抹暗红的颜色，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沈轻语的眼睛里。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瞬间变得冰凉，刚刚还因喧闹而有些发胀的脑袋，此刻一片空白。
柜台上那张十万两的银票，红得刺眼，可跟纸条上那抹暗红比起来，却显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一个，是灼人的财富。
一个，是滚烫的人命。
“喂，沈老板，”谢流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收起了嬉皮笑脸，察觉到了不对劲，“谁啊？天塌下来了？”
沈轻语没有回答。
她只是捏紧了那张纸条，那薄薄的纸片仿佛有千斤重。
她转身，一言不发地朝着后院走去。
她的背影，依旧挺得笔直，可那脚步，却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杀气。
谢流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那张自己引以为傲的银票，第一次觉得，那耀武扬威的十万两，好像有点可笑。
他砸下万金换来的满堂喝彩，似乎还不如那张染血的、不知来自哪个男人的破纸条，更能牵动她的心。
这个发现，让谢小公爷心里头一次，泛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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