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的院子,炸了锅。
丫鬟的尖叫,婆子的跺脚,宾客们慌乱起身的桌椅碰撞声,混成一团。
上好的甜白釉茶盏从桌上滑落,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竟让这锅沸粥般的嘈杂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刘公公被那口喷出的血惊得后退半步,捏着明黄圣旨的指尖都泛了白。
他在宫里什么血腥腌臜没见过?
可一个刚刚死了丈夫三年的忠烈遗孀,在接“荣耀”圣旨的当天,当着满院宾客的面,呕血昏厥。
这事传出去,就不再是定北侯府的家事,而是能让御史台吵翻天的国事!
“传大夫!快传大夫!”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铁皮。
她不是在救沈轻语的命,她是在救定北侯府即将崩塌的“仁义”牌坊!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手忙脚乱地冲上去,想把人事不省的沈轻语抬进屋里,只要人一进屋,不管是死是活,都能把这场丑闻死死掩盖起来。
“慢着。”
刘公公手中的拂尘一甩,雪白的马尾丝精准地挡在婆子们身前。
他那不阴不阳的嗓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人的慌乱。
他走到沈轻语倒下的地方,垂眼看着地上那滩血,血色映在他描得细长的眼底,多了几分难辨的意味。
他又看了一眼沈轻语那张白得像纸的脸,嘴唇上还沾着血迹,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刘公公直起腰,骨节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他转向脸色铁青、嘴角还在抽搐的老夫人,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老夫人,咱家瞧着,少夫人这是哀思郁结,伤了心脉。此情此景,实在不宜再听天恩。”
老夫人心头一沉,脸上硬挤出悲痛:“公公说的是,这孩子就是太痴了。都怪我,没能早点开解她”
“老夫人节哀。”刘公公客套一句,话锋陡转,“圣上降旨,是为体恤。若为接旨,反倒把一位烈女逼上了绝路,那便是违了圣意。”
他将那卷烫手的圣旨重新卷好,塞回宽大的袖袍。
“今日之事,咱家会一五一十回禀圣上。这贞洁牌坊么我看,还是等少夫人凤体康安,再说吧。”
说完,他对着老夫人一拱手,连口热茶都没沾,便扬声唱喏:“回宫!”
宫里的人来时仪仗煊赫,走时却步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瘟疫在追赶。
满院宾客哪还有看戏的心情,一个个起身告辞,脸上的表情从先前的奉承,变成了探究与讳莫如深。
转眼间,方才还高朋满座的院子,只剩下满地狼藉和定北侯府自家的下人。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残叶,萧瑟得可怕。
“反了!真是反了!”老夫人再也撑不住,抓起桌上的茶盏,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地上!
瓷片四溅,滚烫的茶水烫得旁边丫鬟一哆嗦。
“把那贱人给我拖去祠堂!”她指着屋子的方向,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我今日便要动家法!我倒要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陆家的藤条硬!”
严嬷嬷等人得了令,如同得了赦免的恶犬,带着几个婆子一脚踹开了房门。
沈轻语其实已经醒了。
那口血是她用尽全力咬破舌根逼出来的,满嘴的血腥味让她无比清醒。
她听着外面的鸡飞狗跳,听着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嘶吼,心中冷笑。
不把戏做足,怎么能让刘公公那只老狐狸心甘情愿地把圣旨带回去?
“少夫人,老夫人有请!”严嬷嬷的眼神极其怨毒,只恨不能在她身上扎出几个窟窿来。
沈轻语眼皮都未动。
两个婆子上前,粗鲁地架起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她的双脚赤裸着,被冰冷粗糙的石板路磨得生疼,一道血痕从院子一直拖到了陆家祠堂。
那刺骨的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地记着,这侯府,就是她的地狱!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咸鱼娇妾休亡夫,陛下抢上门了!
“砰!”
她被甩麻袋一样扔在地上,激起一圈呛人的灰尘。
祠堂里阴冷森然,供奉着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香案上积着薄灰,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香烛味。
老夫人由人搀着,坐上正中的太师椅,身体前倾,投下的阴影将沈轻语完全笼罩。
“沈氏,你可知罪?”
沈轻语一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一点点将自己从冰冷的地面上推起来,背脊挺直。
她抬起头,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唇角向上牵动,却没有一丝温度。
“媳妇不知,请老夫人明示。”
“还敢嘴硬!”老夫人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牌位都晃了晃,“冲撞天使,败坏门风!你这丧门星!来人,上家法!”
两个家丁从阴影里走出,手里拖着浸过油的藤条,藤条在地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严嬷嬷得意地挺直了腰,满脸都是即将复仇的,等着看好戏。
藤条带着风声,呼啸而下!
“我看谁敢。”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重,却让家丁的手腕生生停在了半空。
沈轻语扶着身旁的廊柱,一寸寸地,站直了身体。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落在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在我是陆家媳妇之前,我是圣上亲封的五品诰命。您对我用私刑,打的是我的脸,还是圣上的脸?”
老夫人被噎住,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你你少拿身份压我!入了陆家门,就是陆家鬼!我教训儿媳,天经地义!”
“是么?”沈轻语向前踏出一步,脚底的伤口被地面一硌,钻心的疼,她却恍若未觉。
“那我再提醒老夫人一句。我父沈正,虽已不在,可当年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羽林卫指挥使张都督,前儿个还遣人送信,问我过得可好。”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字字如刀,砸在祠堂每一个人的心上。
“老夫人,您说,若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今日在祠堂里磕死碰死,张都督是会带兵来侯府吊唁,还是会围了侯府,为您‘贺喜’?”
“你你敢威胁我!”老夫人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指着沈轻语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这不是威胁。”沈轻语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是陈述事实。”
她看着老夫人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
这就是她孝敬了三年,换来一杯毒酒的人!
“老夫人机关算尽,不就为侯府一个‘仁义’的好名声么?”
她的目光从老夫人脸上移开,落在那一排排冰冷的牌位上,“今日为出一口恶气,便要赌上整个侯府的声誉,值得吗?”
祠堂里死寂一片。
两个家丁握着藤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额头的冷汗都下来了。
老夫人死死盯着沈轻语,她知道,这个贱人说得对。
她不能动她,至少今天不能。可这口恶气,堵得她心肝脾肺都在疼!
沈轻语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知道自己赢了这一局。
但这,远远不够。
她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那一排排牌位前。
她没有看正中那些显赫的先祖,而是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视线落在了最角落里一块崭新的小牌位上。
上面刻着陆英之灵位。
她拿起牌位,转过身,在老夫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直视着她的眼睛。
唇边,绽开一个笑。
“老夫人,想让我继续为陆家守着这块牌位,也不是不行。”
老夫人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要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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