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两个字,从沈轻语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落在祠堂里,却砸得地面都震了三震。
一瞬间的安静后,老夫人喉咙里挤出咯咯的笑声,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肩膀一耸一耸,看沈轻语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哈哈!分家?我没听错吧?你一个寡妇,夫家就是你的天,你有什么资格说分家!”
笑声一收,她脸上的褶子都透着狠厉:“我看你是真疯了!严嬷嬷,给我掌嘴!让她清醒清醒,什么叫规矩!”
严嬷嬷早就等不及了,狞笑着上前,扬起蒲扇般的手掌,对着沈轻语的脸就扇了过去。
风声未落,沈轻语身后的青竹猛地扑出来,死死抱住严嬷嬷的大腿。
“不准打小姐!”青竹带着哭腔喊,眼里全是豁出去的决绝。
“死丫头,滚开!”严嬷嬷抬脚就踹。
“青竹,”沈轻语的声音冷得像冰,“让大家都来评评理。”
青竹是她从沈家带来的,自幼和她一起长大,是她在这侯府唯一能信的人。
果然,青竹立刻松开严嬷嬷,转身冲到祠堂门口,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外面尖叫:“救命啊——!老夫人要打死夫人了——!”
那声音又高又尖,穿透门板,在整个侯府后院炸开。
叫完,她没有停,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支木簪狠狠折断,卡在门口石阶的缝隙里。
这是小姐告诉她放置的信号。
事情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该请“客人”入场了。
祠堂外看热闹的下人本就不少,这一声喊,更是引得众人骚动。
很快,几道人影就急匆匆赶来,为首的正是定北侯的二弟和三弟,陆二爷和陆三爷。
“大嫂,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怎么闹成这样?”陆二爷一脚踏进门,看到里面的阵仗,脸上全是恰到好处的惊讶。
陆三爷的目光在地上那根油亮的藤条和哭喊的青竹身上一扫,扯着嘴角说:“大哥大嫂,一家人关起门来,有什么话不能说。侄媳妇到底是替英儿守寡三年的贞洁烈妇,这要是动了家法,传出去,咱们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两人一唱一和,明着劝架,话里话外却都是在拱火。
老夫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沈轻语还有这一手,直接把事情捅到了外面。
“都滚出去!这是我们长房的家事!”老夫人吼道。
沈轻语没理她,扶起地上的青竹,把人护在身后。
她转向陆二爷和陆三爷,微微福身,声音不卑不亢。
“两位叔叔来得正好。媳妇并不是有意惊扰,只是想向老夫人讨回我的嫁妆,从此我带着亡夫的牌位搬出侯府,青灯古佛,为他守寡一辈子。”
她停了一下,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老夫人,接着说:“可老夫人不许。既然如此,媳妇也只有一条路了。”
“明日一早,我就去京兆府击鼓!”
“状告定北侯府,欺我孤女无依,侵吞我夫君用命换来的抚恤,霸占我娘家给我的嫁妆!”
“我要问问京兆府尹,问问满朝文武!我父为国尽忠,我夫为国捐躯,我沈家满门忠烈,落到最后,竟是被人如此欺凌的下场!”
她每说一句,陆二爷和陆三爷的脸色就沉一分。
侵吞功臣遗孤的家产,这罪名要是坐实了,整个定北侯府都得被扒层皮!
老夫人气得指着沈轻语“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你敢!”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祠堂深处的阴影里传来。
定北侯陆正宏走了出来。
他朝沈轻语走来,官靴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挡住了祠堂门口透进来的光,阴影将沈轻语整个吞了进去。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屠夫在打量砧板上的肉,盘算着从哪里下刀。
“你以为,这样就能走出侯府?”
沈轻语抬眼,平静地回视着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比祠堂里的冷风还扎人。
“侯爷这是要杀人灭口?”她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也对。侯爷害的命再多我一条,又算得了什么。”
陆正宏的眼神倏地收紧。
这个贱人!她都知道些什么?
沈轻语却不再看他,转而望向老夫人,声音忽然放柔了,像在聊家常。
“老夫人,您当真不愿还我嫁妆?我嫁妆单子最底下那张十万两的银票,您还记得吗?三年前,舅老爷在城外赌坊一夜输了八万两,被人扣下要剁手。若不是有人连夜送去银票,舅老爷现在,怕是已经是个废人了。”
老夫人耳朵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手下意识抓住严嬷嬷的胳膊,指甲陷进皮肉里。
她嘴唇哆嗦着,一张脸白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这件丑事,她做得天衣无缝,沈轻语她怎么会知道?!
“你你血口喷人!”她嘴上反驳,可抖动的嘴唇和慌乱的眼神彻底出卖了她。
陆正宏是什么人,一看她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的脸黑得能滴出水。
家丑!天大的家丑!
“够了!”他低喝一声,目光像刀子,恨不得在沈轻语身上剜下几块肉来。
他知道,今天他若不答应,这个疯女人,真的什么都敢往外捅!
“清算!”陆正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把她的嫁妆,一分不少地还给她!”
老夫人身子一软,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沈轻语心里冷笑。
这就完了?
她对着祠堂外朗声道:“烦请陆氏宗族的几位长老进来,为我们做个见证!”
话音落下,几个穿着深色长袍、神情肃穆的老者,在陆二爷的“引领”下,走进了祠堂。
陆正宏和老夫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她竟然连宗族长老都算计进来了!
接下来的场面,等同于将长房的脸皮当众扒下来,扔在地上反复踩。
沈轻语拿出嫁妆单子,一项一项地念,管家和账房在一旁核对,亏空的数目,足足有二十万两!
祠堂里安静得可怕,二房三房的人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眼里全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夫人,这些年,您就是这么当家的?”陆正宏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冰冷的质问。
老夫人又羞又愤,一口气堵在胸口没上来,眼一翻,竟直挺挺向后倒去。
“老夫人!”严嬷嬷尖叫着扑上去。
沈轻语看都没看那边一眼,只是将那份记录着亏空的账本,递到宗族长老面前。
“长老明鉴,这些还只是本金。我嫁妆里的三间铺子,都在朱雀大街上,三年收益,少说也有三万两”
她不急不慢,条理清晰,将每一笔损失都算得明明白白。
“噗——!”被掐着人中刚缓过一口气的老夫人,听到这番话,再也撑不住,喉头一甜,一口血直直喷了出来。
祠堂里顿时乱成一团。
陆正宏的拳头在袖子里握得咯咯作响。
他看着那个站在混乱中心,却平静得像个局外人的女人,知道自己彻底小看了她。
许久,他压下所有的嘈杂,沙哑着嗓子开口。
“钱,可以还你。这些年的收益,也可以一并赔给你。”
沈轻语抬起头。
陆正宏的脸上,扯出一个阴冷的笑。
“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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