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车轮压过石板的最后一点颠簸也消失了。
沈轻语由一个小宫女搀着下了车。朱红色的宫墙向上延伸,把天光裁成一线,投下的阴影又冷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龙涎香混杂着一丝权力腐朽的味道,钻进鼻腔。
引路的太监腰弯得像只虾米,笑声又细又长,一路都在说着“娘娘恩典”之类的奉承话。
可他那双眼偶尔扫过来,像有冰渣子刮过皮肤。
她跟着他,穿过一道又一道森严的宫门。
脚下的金砖被磨得光可鉴人,冰凉的寒意顺着薄薄的鞋底,一点点往上爬。两侧的宫人垂首肃立,走路都像猫,悄无声息。整座皇宫,与其说是华丽,不如说是一座安静到令人窒息的巨大坟墓。
宴会设在御花园的揽月台。
她到时,台上早已坐满了人。衣香鬓影,丝竹悦耳,一派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领路的太监将她引到最角落的一张空桌前,然后,他站定,提着嗓子喊了一声,那声音在乐声中不高不低,却刚好能钻进附近所有人的耳朵里:“惊鸿阁东家,沈氏到——”
仿佛一滴冷水滴进了热油锅,她周围那一片的热闹,瞬间凝固了。
离她最近的一位夫人,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端着酒杯的手一抖,头也不回地挪去了隔壁桌,嘴里还小声跟人解释着什么。
一个,两个很快,以她为中心,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她就像一块被嫌弃的石头,被泾渭分明地隔绝开来。
那些探究、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芒刺,黏在她身上。压低的议论声混着没忍住的轻笑,比直接的辱骂更让人难堪。
沈轻语没看任何人。她提起裙摆,在那个孤零零的位置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是凉的。
“哦?那就是沈氏?”主位上,传来一道雍容的女声。
皇后一身明黄凤袍,头戴九凤朝阳冠,正隔着重重人影,饶有兴致地望过来。她身边的老姑姑躬身回话:“回娘娘,确是沈氏。瞧着比前些日子,清减了不少。”
皇后用帕子掩了掩嘴,笑道:“想来是生意太忙,累着了。”
沈轻语听见了,缓缓起身,朝着皇后的方向遥遥一福。“臣女沈轻语,参见皇后娘娘。劳娘娘挂心。”
“坐吧。”皇后抬了抬手,语气温和得像在安抚自家小辈,“本宫听闻你前些日子的善举,很是欣慰。女子嘛,相夫教子是本分,若是没了依靠,能潜心向善,也算是一桩功德。”
“没了依靠”、“潜心向善”,字字珠玑,句句敲打。这是在提醒她,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人,就该夹着尾巴过日子。
沈轻语垂下眼,没应声,重新坐了回去。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高亢的唱喏:“镇北王殿下、筝公主到——”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向入口。
陆英来了。他脱去戎装,换上一袭黑底金线的四爪蛟龙王袍,腰束玉带,长身玉立。他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回应着百官的恭维和贵女们痴迷的目光。
他身侧,亲热地挽着他手臂的,正是和亲公主耶律筝。她穿着一身草原风格的火红宫装,身段高挑,眉眼明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两人并肩而立,一个英武,一个热烈,倒真有几分登对。
陆英的目光在场中巡视一圈,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沈轻语身上。那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仿佛她只是殿内一根碍眼的柱子,或者,是地上的一块脏污。
耶律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松开陆英的胳膊,端起一杯酒,莲步轻移,径直朝着沈轻语走来。
所有看戏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咸鱼娇妾休亡夫,陛下抢上门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耶律筝在沈轻语桌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语气带着刻意的亲热:“早就听闻姐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韵犹存。”
说话时,她故意抬起手腕,让灯火照亮那串硕大的南海明珠手串。那正是前些日子,陆英在拍卖会上一掷千金为她拍下的。
沈轻语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公主客气。”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只是这‘姐姐’二字,妾,担不起。”
耶律筝脸上的笑意像是被风吹了一下,散了。她没想到这个传闻中逆来顺受的女人,敢当面顶撞她。
但她很快又笑起来,只是笑里带了刺:“也是,是本妃说错话了。毕竟王爷如今心尖上的人是本妃,与姐姐你,早已是陈年旧事。”
她向前一步,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姐姐怕是还不知道吧?王爷说了,你当初留在侯府的那些旧物,留着碍眼,过些日子就一并清出来,全赏给我呢。他说,睹物思人,看见就心烦。”
她等着看沈轻语崩溃、失态,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难过。
可沈轻语只是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出“嗒”的一声轻响。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对上耶律筝写满炫耀的脸,忽然笑了。
那笑很淡,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破了耶律筝所有的伪装。
“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是公主的爱好?”
“刷”的一下,耶律筝的脸白了!她引以为傲的胜利,被这句话直接贬低成了上不得台面的捡破烂!
沈轻语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目光转向她腕上的珠串,继续道:“公主恐怕不知,妾留在侯府的,都是些用不上的。至于妾的嫁妆,侯爷当初可是派人清点得仔仔细细,一样不少地送还了回来。”
“你!”耶律筝气结。
沈轻语的目光又落回那串珠子上,不紧不慢地评价道:“这串南海珠,大小还算匀称,只是珠光浮于表面,少了些温润内蕴,想来是采珠时日头太烈,伤了珠核。可惜了。公主若是喜欢,改日我让惊鸿阁寻一串顶级的,就当贺公主乔迁之喜了。”
她微微停顿,看着耶律筝铁青的脸,声音更轻了,却也更诛心:
“毕竟从侯府搬进王府,总得有件像样的新东西傍身,您说,是不是?”
“啪”的一声,耶律筝手中的酒杯被生生捏碎,酒液和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她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几桌的官眷虽听不清细节,但看耶律筝那副被人当众掌掴的狼狈模样,再看向沈轻语的眼神,便从鄙夷变成了惊奇和深深的忌惮。
这个沈氏,哪里是软柿子,倒像是铁板一块!
耶律筝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她恨恨地一跺脚,捂着流血的手,快步跑回陆英身边。
陆英皱着眉,似乎对她的表现极为不满,低声斥责了她几句。
一场风波,无声消弭。
宴会继续。酒过三巡,御座上的皇帝放下了酒杯。
“众爱卿。”
喧闹的揽月台,顷刻间鸦雀无声。
“镇北王陆英,平定北狄,扬我国威,此乃不世之功!”皇帝的声音里满是赞赏,“陆英,你劳苦功高,今日,朕许你一个恩典。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允了!”
这是何等的荣宠!百官纷纷投去艳羡的目光。
陆英起身,走到殿中,长揖及地。
“谢陛下隆恩。”
但他没有立刻讨赏,而是缓缓直起身,转过来,目光扫过台下百官,最后,精准地定格在角落里那个素色的身影上。
然后,他重新面向皇帝,脸上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声音洪亮,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臣不要任何封赏。”
“臣只有一个请求,恳请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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