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的目光，像在抚摸一件即将到手的战利品，从沈轻语失去血色的嘴唇，滑到她僵直的脖颈。
他欣赏够了她脸上的惊骇，才收回那只把玩着蝎子戒指的手，慢悠悠地转身。
“沈小姐，慢用。”
他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身影便隐没在假山后的阴影里。
沈轻语还扶着那块冰冷的假山石，一动不动。
夜风吹过，她才发觉后背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一阵湿凉。
“那只蝎子，是我放的。”
那句话像条冰冷的虫子，钻进她耳朵，顺着血脉爬进心口，瞬间冻住了她的呼吸。
丹身边有内鬼。
那个他最信任的，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里，藏着一条毒蛇。
一个念头，像毒蛇钻出地缝。丹的失踪，真的是伏击吗？
还是被他最信任的人，从背后一刀，推进了某个不见天日的深渊？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压下那股恶心，撑着石头的手指节根根泛白。
耳边宴席的丝竹声变得扭曲，像无数根针扎着耳膜。
“轻语，你脸色很不好。”
长公主担忧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轻语猛地回神，她转过头，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脸上的肌肉都僵了。
“没事，风吹得有点乏了。”
宴会后面说了什么，演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拒绝了长公主派人护送的好意，独自坐上马车。
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车轮碾过石板的“咯噔”声。
回到惊鸿居，她没理会王管家和青竹的嘘寒问暖，径直走进书房，反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她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摸到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烛火。
窗外，月色冰凉。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惊鸿居的院子就炸了锅。
“小姐！不好了！”
王管家撞开书房的门，他一夜未睡，眼下两团乌青，声音都变了调。
“通州码头刚传来的消息，咱们从江南运来的所有货，全被扣下了！”
沈轻语刚用冷水泼了把脸，闻言，抬起头。
她还没来得及问，门外又冲进来几个管事，个个跑得气喘吁吁，脸色灰败。
“小姐！不止通州，京城外所有水路关卡，都下了禁令！”
“所有挂着咱们惊鸿阁旗号的船，一条都进不了京！”
一个采买管事抖着声音，几乎要哭出来：“我花钱去打听了，是是定北侯爷，陆正宏亲自下的令！他联合了京城所有漕运商会，说要‘整顿河运’，把咱们的路全封死了！”
漕运。
这两个字落下，书房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几个管事瞬间矮了半截，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惊鸿阁的玉容膏原料、蜀中的霜心草、江南的丝绸布匹所有的一切，都靠水路。
这条路一断，惊鸿居就是个没水的池塘，离干涸见底，只是时间问题。
“还有”王管家嘴唇哆嗦着，把最屈辱的话说了出来，“镇北王府那边，也放话了。陆英说只要您只要您去王府门前跪下认错，他可以考虑，放一半的货进来。”
“他做梦！”青竹气得眼圈通红，浑身发抖。
这哪里是封锁，这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逼小姐去丢尽脸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个时辰不到就飞遍了京城。
“听说了吗？惊鸿阁完了！”
“漕运可是陆家的铁饭碗，作者“小微壹念”推荐阅读《咸鱼娇妾休亡夫，陛下抢上门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那沈氏非要碰，这下死透了！”
“活该！一个弃妇，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沈轻语的笑话。
等着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怎么跪地求饶。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王管家和一众管事们，像被抽了筋骨，颓然地站在那里。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死局。陆家动用了盘踞几十年的根基，这不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
沈轻语坐在桌案后，没说话。
她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大靖水路图，上面用朱笔标注的货运路线，从通州码头开始，被一道粗重的墨线，齐齐斩断。
她的视线钉在那道墨线上。
没有慌，也没有怒。
那双熬了一夜的眼睛里，所有情绪都沉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湖底。
终于来了。
她就知道，陆家那对父子，被逼到墙角后，一定会亮出他们最根本的底牌。
也好。
把底牌都亮出来，才好一张一张地，全部掀了。
她没再看那张图，而是从一堆卷宗里，重新抽出了几份，摊在地上。
一份，是季无忧德盛粮行的资金流向。
一份，是丹从刺客身上搜出的蝎子图腾拓本。
还有一份，是北狄使团的人员名单。
她就这么跪坐在冰凉的地毯上，手指蘸着杯里剩下的冷茶，在地上画着，将一个个名字和地点连接起来。
季无忧粮行雁州关军镇
蝎子图腾北狄太子耶律洪
漕运陆家
当最后一条线，从“陆家”连到“耶律洪”身上时，沈轻语的呼吸停了一瞬。
她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季无忧买粮，不是为了跟她斗气。
他是耶律洪的钱袋子，他要的，是大靖的军粮命脉！
而陆家封锁漕运，表面是冲着她来，实际上，是在为耶律洪的下一步计划，清扫障碍！
他们才是一伙的！
沈轻语慢慢靠回椅背，一直紧绷的神经反而松了下来。
她明白了。
她真正的敌人，不是陆家。
跟耶律洪相比，陆家父子，不过是被人牵在手里的两条狗。
跟狗斗，有什么意思？
要打，就要打那个牵狗的人！
“小姐”王管家看她久久不语，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沈轻语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屋子绝望的脸。
“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把谢小公爷给我请来。”
众人一愣。
这种时候，请那个混世魔王来做什么？
沈轻语没有解释。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那张画着墨线的舆图，走到烛台前。
她将舆图的一角，凑近了跳动的火焰。
火苗“呼”地一下舔上纸张，迅速向上蔓延，将那道代表着陆家规则的墨线，烧得卷曲、焦黑，最后化为一捧黑色的灰烬，从她指尖飘落。
用规则去对抗规则的制定者，是世上最蠢的事。
陆家用几十年，在漕运上建了一套他们的规矩。
想赢，就必须掀了这张桌子。
她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不讲道理，不懂规矩，只懂得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去解决问题的人。
一个能用“规则外”的方法，思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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