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居的告示，只在墙上贴了半个时辰。
但这半个时辰，掀起的海啸足够把京城淹没三次。
“预售？”
“会员积分？”
安远伯爵府的暖阁里，李夫人手里的描金团扇停在半空，扇面上绣的喜鹊都像是蹙起了眉头。
“这沈氏，是被陆家逼得失心疯？货都进不来，她还敢往外收钱？”
旁边一位穿着绛紫褙子的王夫人，却猛地一拍大腿，满脸都是“我怎么没想到”的懊恼。
她身子前倾，压低些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惊天秘密：“糊涂！你们都让猪油蒙了心！这哪里是癫狂？这是在告诉咱们，她手里的好东西多到咱们抢不过来，才开恩给个预售的名额！”
她伸出两根手指，点着桌子：“你们想想，惊鸿阁什么时候愁过卖货？她用得着预售？根本用不着！”
“她这是在筛选真正的贵客！积分是什么？积分就是脸面！以后谁的积分高，谁才能在惊鸿阁里横着走！”
这番话，像一盆热水浇进油锅。
在座的贵妇们，瞬间炸开。
没错，她们从不担心惊鸿阁会倒，她们担心的是，以后有钱，都挤不进惊鸿阁的门！
“快！套车！现在就去惊鸿阁！”
“把我妆匣里那套南海珍珠头面拿出来，直接送到惊鸿阁，就说是我预付的定金！”
“什么？张夫人已经押了一万两？不行！管家！马上去账房支三万两现银！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恐慌与攀比，是世上最烈的催化剂。
短短三天，惊鸿阁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收到的预售银票，在库房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王管家看着那一口口塞满了银票的大箱子，捏着账本的手都在抖。
“小姐......五......五百万两......”
三天，五百万两白银。
这笔钱，足以将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买下半条。
而沈轻语付出的，不过是一张写上几行字的纸。
......
镇北王府，书房。
“哈哈哈哈！好！真是好得很！”
陆英听完下人的回报，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茶水溅出也毫不在意，胸腔里滚出压抑不住的笑声。
书案后，陆正宏笔锋一滞，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晕开，像个丑陋的疤。
他抬起头，眉头紧锁，并没有附和儿子的狂喜。
“父亲，您听听！她这是黔驴技穷，自己在找死！”陆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事出反常必有妖。”陆正宏放下笔，手指在紫檀镇纸上轻轻敲击，“她一个黄毛丫头，哪来的底气收钱却不发货？漕运断了，她拿什么交差？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莫非......她收完钱，就跑路？”
“父亲多虑！”陆英不以为然地摆手，“第一，难道她还能把货从天上变出来不成？这就是狗急跳墙！她想收完钱就跑路？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放出风去，根本不用我们动手，那些掏钱的贵妇就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沈轻语被愤怒的人群撕扯，跪地求饶的凄惨模样。
陆正宏看着儿子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沉吟片刻，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中的疑虑被贪婪压下。
没错，无论她耍什么花招，货运不进来就是死穴。
“看着吧，不出一个月，她自己就会把自己吊死在贪婪这根绳子上。”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他们已经准备提前庆祝胜利。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品茶论策，等着看沈轻语笑话时，一道道命令，已如利箭般从惊鸿居射出。
季无忧拿着那张没有数额的银票，像个真正的疯子，在京城与江南之间的官道上，掀起一场风暴。
买地！建仓！招人！
他用银子，在沿途每一个要道上，都狠狠钉下了一颗钉子。
一座座名为“四通驿站”的简易建筑，像从地里长出来一样，拔地而起。
可当车队行至沧州地界时，麻烦来了。
一群地痞流氓冲进工地打砸抢烧，当地官府则以“侵占农田”为由封了工地。
季无忧想讲道理，可对方只想讲拳头。
短短几天，十几处驿站的建设，全部停摆。
季无忧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夜未睡。
消息传回惊鸿居，沈轻语只回过去张纸条。
季无忧一把扯过信纸时，眼眶深陷，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几天没合眼的狼。
纸上写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浪费脑子。打点不了的，就让谢流云去‘讲道理’。”
那行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季无忧脑子里那团乱麻。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血色仿佛都被一股火烧尽，只剩下亮得吓人的光。
对啊！他怎么忘了！
他现在不是那个一穷二白的穷书生！
他背后站着的，是沈轻语！是惊鸿阁！是那五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他不再废话，揣着一沓厚厚的银票，再次南下。
夜半，沧州知府的后门被叩响。
管家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抬着两口大箱子，不由得心生警惕。
“什么人？”
季无忧没说话，只是递上一张名帖。
管家借着灯笼一看，“京城，季无忧”，没听过。
他正要不耐烦地赶人，却被季无忧身后的箱子吸引了。
知府大人被从美妾的被窝里叫出来，脸上满是不快。
他披着外袍，打着哈欠走到后堂，看见季无忧，更是没个好脸色：“你就是那个什么惊鸿阁的掌事？大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白天去府衙说？”
季无忧不卑不亢，只对身后挥了挥手。
两个壮汉将箱子抬进堂中，在知府面前，“砰”地一声打开。
没有言语。
满室的金光，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黄澄澄的金条，码放得整整齐齐，在烛火下像两座燃烧的山，散发着让人窒息的灼热。
知府的哈欠打到一半，僵在嘴边。
他那双因为纵欲而显得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死死粘在那两箱金子上。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季无忧一句话没说，只对着那两箱金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知府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他搓了搓手，脸上那点不耐烦和官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笑。
他快步走下台阶，亲自扶住季无忧的胳膊，那态度，亲热得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亲爹。
“哎呀！季掌事，您看，这......这真是太客气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工地上那点小事，都是下面的人不懂规矩，误会，纯属误会！您放心，明天一早，本官亲自去给您赔罪！”
第二天，那几个耀武扬威的差役，被知府大人亲自押着，到工地上给工头赔礼道歉，还主动拔刀帮忙维持秩序。
至于那些闹事的地痞流氓？
更简单。
季无忧甚至没露面，只派人去当地最大的青楼和赌场，轻飘飘地放了一句话。
“这片工地，是京城谢小公爷罩着的。”
谢流云。
这三个字，比官府的通缉令还好用。
一夜之间，所有叫嚣着祖坟被动的地痞，消失得无影无踪。
用金山砸开官府的门。
用恶名吓退江湖的鬼。
不到十天。
第一条从京城直通苏州的陆运主干道，沿途所有驿站，全部建成。
季无忧站在新修的土路上，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马长队卷起烟尘，第一次，笑得像个拿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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