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大的茶楼，悦来居。
说书先生一袭青衫，手里的惊堂木往桌上重重一拍。
“啪！”
满堂的嗡嗡声戛然而止。
“上回书说到，那江南孙氏，本是本分人家，就因没给陆家的漕运管事塞够银子，竟被诬为私通水匪！”
先生说到伤心处，拿袖子往眼角一抹，声音带上了鼻音。
“一夜之间，货物被沉，家财散尽！孙老汉气得当场倒地，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孙老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头撞死在府衙门口的石狮子上！那刚满十六岁的女儿啊，活生生被逼进翠红坊那腌臜地方！”
“呜......”
堂下，一个心软的妇人没忍住，捂着脸低低地哭出了声。
这哭声像个火星，瞬间点燃满屋的干柴。
“畜生！陆家这帮畜生！”一个虬髯大汉把桌子拍得山响，茶碗里的水都震些出来。
“我呸！还镇北王府，我看是阎王府！”
“现在街上不都传遍了？‘宁遇当兵匪，莫走陆家船’！谁沾谁死，谁碰谁亡！”
《漕帮苦主泣血记》这个故事，仅仅三天，就比长了脚的耗子还快，钻进京城每一个犄角旮旯。
镇北王府这块经营百年的金字招牌，算是彻底臭了。
......
镇北王府，书房。
“哐当！”
一只上好的官窑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刁民！一群喂不熟的狗！”
陆英在书房里来回兜圈，靴底敲得地砖咚咚响，鼻孔里喷出灼人的热气。
他脖颈上的筋络绷起，像几条要挣脱皮肤的蚯蚓。他指着跪在地上的管家，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话本？民谣？谁给他们的狗胆！”
“是......是惊鸿阁......”管家抖得像风里的落叶，“城里所有的说书先生，都......都收了他们的钱......”
“沈轻语！”
陆英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个名字。
他以为断掉漕运，那个女人就会像被打断脊梁的狗，跪着爬回来求他。
可她没跪。
她却反手抽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用的还是他最看不起的下九流手段！
“好，好得很！”
陆英不怒反笑，笑声沉闷。
他停下步子，一双眼死死盯住角落阴影里那个像木桩一样的人影。
“召集‘夜枭’。”
黑衣人身子动了动，似乎想开口。
“王爷，‘夜枭’是您最后的......”
“我让你去！”陆英粗暴地打断他，“派最利索的一队，今晚就去！”
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哪里有半分笑意。
“把她那些叫什么‘四通驿站’的狗窝，一把火，全给我烧掉。”
他凑到黑衣人耳边，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又轻又黏。
“烧干净点，把灰给我带回来。我要让她知道，她辛辛苦苦建起来的东西，在我眼里，连一捧灰都不值。”
“是。”
黑衣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融进了阴影里。
......
夜色像泼翻的墨，浓得化不开。
夜七，夜枭中最利索的一把刀。
他带着十二名弟兄，像壁虎一样贴在树干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和风声融为一体。
他们今晚的目标，是山下那个叫“四通驿站”的木头棚子。
可这林子，太安静了。
静得连一声虫鸣都没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夜七抬起手，正要做个前行的手势。
“咻——”
一阵极轻的，像是风吹过叶片的破空声。
作者“小微壹念”推荐阅读《咸鱼娇妾休亡夫，陛下抢上门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身侧的夜三，身子猛地一僵。
夜七眼角的余光只瞥见，夜三的眉心，多了一点亮晶晶的东西。
夜三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连哼都没哼一声。
玉片？
“有埋伏！结阵！”夜七的声音刚出口，林子里便响起了几声短促的闷哼。
......
第二天清晨，惊鸿居，书房。
沈轻语听完暗卫的回报，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停在半空。
“全死了？”
“是。”暗卫单膝跪地，垂着头，额角还有冷汗没干，“十三个人，都是镇北王府豢养的死士。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就像......被被鬼神抹掉一样。”
沈轻语放下茶杯，青瓷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她猜到陆英会动手，但没想到，有人先替她挡下了。
会是谁？
“小姐，现场还发现了这个。”
暗卫从怀里拿出一个用帕子包好的东西，双手呈上。
沈轻语接过，指尖触到帕子下的硬物。她打开手帕。
里面躺着一枚碎裂的玉佩残片。
边缘被打磨得像刀一样锋利，上面还沾着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在看清玉片上那几道熟悉的水波纹路时，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暗卫的呼吸，窗外的风声，烛火的噼啪声，全都退得一干二净。
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扶着桌角才没倒下去。
守在一旁的青竹和暗卫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小姐！”
沈轻语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动。
她慢慢地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在触到那块玉片前，竟停在半空，不敢落下。
仿佛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一颗还在跳动的滚烫的心。
她终于用颤抖的手指，将那块小小的玉片捏了起来。
冰凉的触感，边缘的锋利，还有那淡淡的血腥气。
是真的。
她把它死死攥在手心里，尖锐的边缘深深扎进掌心，用这股清晰的刺痛来对抗脑海中的嗡鸣，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些天来，压在她胸口，让她夜夜无法安睡的巨石，轰然粉碎。
一股暖意从心口化开，流遍全身，连冻得发僵的指尖都有了知觉。
他还在。
这就足够了。
当晚。
沈轻语坐在窗前，指腹反复着那块玉片，直到将它的棱角都盘得温润。
“叩叩。”
窗户被轻敲两下。
她抬头，看见一只灰鸽子，正歪着头，用黑豆似的眼睛看她。
沈轻语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她推开窗，那鸽子便跳到她手上，脚上绑着个细细的小竹管。
沈轻语的手指有些发颤，她解下竹管，倒出里面那卷得极细的纸条。
纸条上，是丹那熟悉的，有点笨拙的字迹。
“我无事，勿念。‘蝎子’已露尾，正在追。不便现身，见谅。”
沈轻语看着那句“我无事，勿念”，整个人都松了下来，缓缓靠在椅背上，紧绷了几天的肩膀终于塌下。
她没有笑出声，但眼角眉梢，那股化不开的寒意，都融成了春水般的暖。
可当她的视线移到信的末尾，看到那另外加的一行字时，那抹刚刚浮现的柔软，慢慢收敛起来。
那行字，写得比前面更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
“你身边那个白面书生，离他远点。”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沈轻语的目光从纸条上移开，落向桌案上另一份关于季无忧产业布局的卷宗。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在那份卷宗上轻轻敲了敲，眼神从刚才的柔软，变得锐利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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