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潭死水。
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车轮裹着厚布,碾过青石板路时悄无声息,最终滑入东宫侧门幽深的阴影里。
陆正宏与陆英父子二人,摘掉所有官帽上的配饰,穿着最寻常的深色常服,在一个提灯小太监的引领下,几乎是躬着身子,快步穿行在寂静的回廊。
东宫书房,上好的龙涎香烧得正旺,那股幽冷的甜香,钻进鼻腔,却让人心头发寒。
太子赵询一身月白家常袍子,并未束冠,墨发松松地披着。
他没有抬眼看进来的两人,只是坐于案前,继续慢条斯理地用软布,擦拭着通体温润的羊脂玉如意。
那姿态,不像是在接见臣子,倒像是在等两个晚归的友人。
“侯爷,王爷,不必多礼,坐。”
他的声音温润,可陆英却从那温润里,听出刀锋般的距离感。
他心里的焦躁和怨毒像野草一样疯长,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几步抢到案前,将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册子,用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殿下!请您过目!”
赵询擦拭的动作没停,视线从玉如意上懒懒抬起,落在册子上。
他没接,只朝旁边抬了抬下巴。
侍立的太监立刻会意,碎步上前,接过册子,又碎步退回,恭敬地将册子摊开在太子手边。
赵询的目光扫过第一页,上面是季无忧用银子砸开江南市场的流水估算,那一个个庞大的数字,让书房里的空气都沉重几分。
“殿下,这还只是惊鸿阁一个月的流水!”陆英的声音都在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嫉恨的血腥味,“沈轻语她她不是在做生意,她是在印钱!如此庞大的财力,若让她继续坐大,她甚至能用这笔钱,在江南武装起一支私军!”
陆正宏垂手立在一旁,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但他儿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昨夜反复推敲,亲口教的。
赵询翻动册子的手指,停住。
“哦?私军?”他终于放下玉如意,拿起册子,饶有兴致地又重复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
“殿下!”陆英膝盖一软,重重跪下去,膝盖骨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沈轻语如今与长公主沆瀣一气,俨然已是长公主的钱袋子!若能将此女掌控在手,不仅是斩断长公主一臂,更是将这富可敌国的财富,尽归殿下所有!”
他抬起头,眼中闪着赌徒般的狂热。
“届时,殿下的大业,何愁不成!”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龙涎香在铜炉里燃烧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良久,赵询才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不紧不慢地撇着浮沫。
“陆王爷的忠心,孤心领。”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陆英,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条虽然狼狈,但牙口还算锋利的猎犬。
“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得像春风拂面,“孤有孤的法子。”
“对付一个女人,何需舞刀弄枪。”
陆英一愣,还想再争辩,却被身后的陆正宏用一道凌厉的眼风制止。
陆正宏上前一步,对着赵询深深一揖到底。
“殿下圣明。”
他知道,太子已经动心。
这就足够。
从东宫出来,重新坐上那辆憋闷的马车,陆英才不甘地压低声音:“父亲,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想”
“闭嘴。”陆正宏冷冷打断他,疲惫地靠在车壁上,闭上眼。
他要用皇权,去碾死一只蚂蚁。
沈轻语,这盘棋,现在才刚刚开始。
长公主府的消息,比东宫的乌鸦飞得还快。
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连夜送进惊鸿居。
沈轻语坐在灯下,看着信上那句龙飞凤舞的“太子入局,暂避锋芒”,捏着信纸的指节,一寸寸收紧,将信纸捏出几道无法复原的深痕。
终于来了。
她就知道,陆家父子那两条疯狗,被逼到绝路,一定会去咬一个更厉害的主人。
太子赵询。
跟这位储君比起来,陆家那点商业上的打压,简直就像小孩子打架。
那是一座真正的大山。
一座能用“律法”和“大义”,将你光明正大碾成齑粉的大山。
“小姐”青竹看着她骤然冷下去的脸色,心也跟着沉下去。
“去,请季总掌事过来。”
季无忧来得很快,他身上还带着熬夜的疲惫和墨香,眼下一片乌青,但那双眼睛,却像暗夜里的狼,亮得惊人。
沈轻语没说话,只将信纸推过去。
季无忧只扫一眼,脸上那点懒洋洋的神情瞬间收敛。
他没有惊慌,反而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猛兽,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眼底全是兴奋和凝重。
“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沈轻语摇头,“但无论他想做什么,我们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舆图前。
“第一,加快整合所有产业。把账目做成三份,一份给官府看,一份给股东看,一份我们自己看。核心的方子和工坊,立刻从惊鸿阁的名下剥离出去。”
“第二,”她的手指,点在那些已经连成线的“四通驿站”上,像是在敲击敌人的命门,“立刻去官府,将‘四通驿站’,注册为‘四通商会’。找个绝对可靠,但又跟我们毫无干系的傀儡,来当这个掌事人。”
她看向季无忧。
季无忧秒懂,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金蝉脱壳。”
“对。”沈轻语点头,“把我们最值钱的家当,全都藏到这张新皮的下面。他想用皇权查抄我们,最后也只能拿到一个空壳子。”
两人正在紧张地商议,王管家忽然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跑得太急,在门口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神情古怪。
“小姐,宫里宫里传来个消息。”
沈轻语端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这么快?
“说!”
“北狄大王子耶律洪,昨夜在东宫与太子殿下夜宴,相谈甚欢。宴后,耶律洪主动提出,愿将北狄与大靖未来所有边境贸易的独家经营权,交由太子殿下指定的‘皇商’来打理。”
轰——
沈轻语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她瞬间明白一切。
皇商。
好一个皇商!
这不是什么天大的机遇,这是一块用蜜糖包裹的、足以将人毒得肠穿肚烂的蛋糕!
边境贸易,利润何止万金?
这块肥肉一抛出来,整个京城的商户都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而太子,只需要把“皇商”这个名头,轻轻往她头上一放。
她接,还是不接?
接,等于把自己的脖子,主动套进太子的绳索里。
从此,惊鸿阁的每一笔账,赚的每一分钱,都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想让你生,你便生。
他想让你死,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可若是不接
那就是抗旨不遵,是藐视储君,是给脸不要脸。
太子有无数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名正言顺”地置她于死地。
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
是摆在明面上的刀山火海,逼着你不得不跳。
季无忧也想通其中关窍,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森然的寒光。
“这”
他话还没说完,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令人牙酸的甲胄摩擦声。
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嗓音,“圣旨到——”
一名身穿内侍官服的白面太监,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在一队甲胄鲜明、杀气腾腾的禁军簇拥下,已经堵在书房门口。
他看都没看跪满在地的下人,目光像黏腻的蛇,精准地落在沈轻语身上,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沈轻语接旨。”
沈轻语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理了理衣摆,缓缓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拉长调子,抑扬顿挫地念着。
前面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嘉奖之词,夸她心怀社稷,夸惊鸿阁为国分忧。
直到最后一句。
“着沈氏轻语,即刻入宫,觐见太子,共商北境互市之要务。钦此——”
太监“啪”地一声合上圣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她身后的季无忧,那笑意更冷。
“沈小姐,请吧。”
“太子殿下,还在东宫等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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