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语听着这疯话,胸口那股被太子逼出来的郁气,竟散去大半。
季无忧捻起来,只看了一眼,便笑了。
他没多问,指尖一撮,将纸条凑到烛火上。
火苗“呼”地窜起,瞬间将太子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连同纸张一起,烧成一撮飞灰。
“饵不错,就是钩直了点。”他掸了掸指尖的灰烬,重新坐下,身子前倾,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跳动着两簇兴奋的火苗,“他们想看戏,咱们就搭个台,唱一出最热闹的给他们瞧瞧。”
他压低了声音,像蛇在耳边吐信。
“我要‘走’。”
“小姐得亲手把我打出去,打得越狠越好。贪墨公款,这个罪名就不错。”
“然后,我带着惊鸿阁的‘死穴’,去投东宫。”
沈轻语指尖在桌上轻点,发出极有规律的“叩叩”声。她没问是什么死穴,只问:“他会信?”
“他会的。”季无忧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像只准备咬人的狼,“我会送他一本账,一本能让他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就能吞掉我们所有产业的账。”他顿了顿,眼底的疯狂更盛,“要去,就不能只去东宫。京城这潭水,还不够浑。”
沈轻语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
她看着季无忧,这个男人,不仅是疯,更是个天生的赌徒。
他要的,从来不是万无一失,而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在最浑的乱局里,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他要鱼饵,”沈轻语的声音很轻,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我们就给他一条能撑死他的鲸鱼。”
“我还有一个东西,要献给太子殿下。”季无忧像是被点燃了,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在桌上摊开。上面画着一幅结构繁复的机械图纸。
“这是?”
“滚筒印刷机。”季无忧的手指划过图纸上的齿轮和滚轴,眼底全是痴迷,“速度,是市面上所有作坊的五十倍。太子想要名,想要权,最快的法子,就是抓住天下人的耳朵和眼睛。”
“报纸,书刊,讨伐政敌的檄文有了它,东宫的声音,一夜之间,就能响彻大靖。”他抬起头,迎上沈轻语的目光,“这,才是我真正的投名状。”
沈轻语看着那张图纸,许久没有说话。这把刀,比她预想的,还要锋利。
她吸了口气,胸腔里满是冰冷的空气。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事成之后,格物院归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季无忧笑了,笑得胸膛都在震动。他收起图纸,对着沈轻语,郑重地长揖及地。
“为小姐效死。”
第二日,天还未亮透,一声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划破了惊鸿居清晨的宁静。
“季无忧!我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沈轻语的吼声,让廊下打盹的鸟都惊飞了。
王管家带着几个护院撞开书房的门,眼前一片狼藉。上好的官窑茶盏碎了一地,账册扔得满地都是。
季无忧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沈轻语站在他对面,捏着一本账册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小姐!账目真的没问题!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十万两!整整十万两的亏空!你还想要什么时间?”沈轻语将手里的账册狠狠摔在他脸上,“来人!给我拖出去!家法伺候!”
“小姐饶命!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小姐!”
季无忧的辩解,被两个护院粗暴地打断。他被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像拖一条破麻袋似的,拖到了院子中央。
惊鸿居的下人们全被惊动了,一个个伸长脖子,围在院门口窃窃私语,压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王管家亲自从刑房取来手臂粗的乌木棍,他走到被按在长凳上的季无忧面前,握着棍子的手背青筋毕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嘴唇哆嗦了一下,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季总掌事得罪了!”
他闭上眼,抡圆了棍子,狠狠砸下!
“噗!”
棍子破风,砸在皮肉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季无忧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砸断脊梁的虾,喉咙里挤出半声闷哼,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围观的丫鬟们吓得捂住了嘴,胆小的已经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啪!”
“啪!”
棍子一下下落下,院子里只听得到风声和棍子与皮肉撞击的声音。
沈轻语站在廊下,青竹端来新沏的热茶,她伸手接过,吹了吹杯口的浮沫。
看似平静,但那捧着茶盏的手,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只有杯中清澈的茶水表面,随着外面每一记闷响,泛起一圈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二十棍打完,季无忧趴在长凳上,背后的衣衫黏在血肉上,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扔出去。”她的声音,听不出一点起伏。
两个护院上前,架起软得像一滩烂泥的季无忧,打开大门,毫不客气地将他丢在了门外的青石板路上。
“砰”的一声,惊鸿居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季无忧趴在冰冷的石板上,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身体,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
透过被冷汗和鲜血粘在脸上的乱发,他眼里那股刻骨的“恨意”,像火一样灼人。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拖着一条几乎断掉的腿,一瘸一拐,没有走向东宫的方向。
他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个王府,安王府的方向,慢慢挪了过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XDC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