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居,书房。
窗外夜风一卷,烛火压低,又猛地窜高,在墙上投下摇摇晃晃的影子。
沈轻语把那份崭新的卷轴在桌上铺开。
朱砂写就的名字和职位,从京兆府的文书到巡城司的小吏,密密麻麻,像一张刚从阴沟里捞出来的毒网。
三皇子赵恪的网。
“主子。”
王管家推门进来,脚步很轻,身后跟着两个影子般的家仆。
“这份承恩公的礼单,送到三皇子赵恪手里。”
沈轻语把那本账册塞进一个牛皮纸袋,封口时,指尖在纸袋上轻轻一弹,“让他觉得,是二皇子在敲打他。”
王管家躬身接过,入手的东西不沉,却像压着千斤重担。
沈轻语又卷起那份暗桩名单:“这份,送去二皇子府。同样,让他以为,是三皇子在宣战。”
王管家接过两样东西,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他明白,这两样东西扔出去,就是两桶滚油,要泼进京城这锅已经快沸的水里。
“去吧。”
王管家带着人,像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只剩沈轻语和丹。
丹从阴影里走出来,拿起一件狐裘披风,盖在她肩上。
他的手很稳,动作也很轻。
沈轻语伸手,覆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那里的皮肤粗糙,布满厚茧,温度却透过皮肤传过来,很烫。
“你在担心?”她问。
丹摇头。他不是担心。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像一个坐在棋盘后的鬼魅,手指一动,便搅起满城风雨。
可她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棋手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疲惫之下更深的冰冷。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块冰。
安王府。
“啪!”汝窑茶杯砸在金砖上,碎成一地瓷片。
三皇子赵恪盯着桌上那本没有署名的账册,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胸膛里一口气堵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承恩公府的礼单!上面每一个名字,每一笔银子,都像一个烧红的巴掌印,狠狠抽在他脸上。
是老二!是赵恒那个伪君子在向他示威!
“好,好一个赵恒!”赵恪的笑声从牙缝里挤出来,听着比哭还难听,“装得跟个吃斋念佛的活菩萨一样,背地里,竟敢咬我!”
他认定了,这是赵恒在警告他,别再碰慧空禅师的案子。
“你以为拿这点东西,就能吓住本王?”赵恪嘴角的弧度扭曲得像要吃人,“你等着!”
同一时间,二皇子赵恒的府邸。
书房里,熏香如雾。
赵恒坐在案前,手里捻着一串星月菩提,目光平静地看着桌上那份暗桩名单。
“殿下,三皇子这是狗急跳墙了!”心腹幕僚气得脸都白了,“他这是在警告我们,他手里也有我们的把柄!”
赵恒捻动佛珠的动作停下,他没说话。
三皇子是什么性子,他清楚。冲动,自负,像一头没脑子的疯牛。
用敌人的名单来示威?这种阴沉的招数,不像他的手笔。
这更像有人在递刀。
“他不是在示威。”赵恒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是有人在递刀。既然刀递来了,不用,岂不可惜?”
他抬眼,看着心腹:“去,把本王明日午后要出城礼佛的路线,‘不小心’让安王府的人知道。”
幕僚一怔,随即打了个寒颤,低头领命。
京城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沈轻语扔出去的两块石头,一块激起了浪,另一块,则被一只更冷静的手接住,准备扔向更致命的地方。
离间计,只成了一半。但另一半,却被当事人亲手补全。
惊鸿居。
“主子,二皇子那边,没动静。”王管家低声回报。
沈轻语并不意外。赵恒这个人,最会“忍”。想让他出手,必须把他逼到不得不出的境地。
“阿瘸那边呢?”
“回主子,‘千目’的人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
沈轻语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又深了些。
她让阿瘸散布的消息很简单,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赵恪最敏感的神经上。
“听说了吗?二皇子不知从哪弄到了安王通敌的铁证,准备在大朝会上,捅到陛下面前!”
这消息通过赌坊的荷官、酒馆的说书人、青楼姑娘的枕边风,像长了脚的虫子,钻进京城每个角落。
尤其是安王府的耳朵里。
不到半天,安王府彻底坐不住了。
赵恪本就多疑,听闻这个消息,再联想那份礼单,瞬间就信了几分。
他不能等死!
“来人!”赵恪一脚踹翻身边的香炉,铜炉滚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去!把本王养的那些‘血滴子’,都叫来!”
他要先下手!
次日,午后。朱雀大街。
二皇子赵恒的马车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驶过。
就在马车行至路口一家茶楼下时,街边的几个货车小贩,猛地掀开盖布,从烂菜叶子底下抽出雪亮的钢刀,怒吼着扑向马车!
茶楼二楼的窗户“哗啦”一声被撞碎,四五道黑影从天而降,手中的弩箭发出“咻咻”的破空声,箭尖直指车厢!
“有刺客!保护殿下!”
护卫拔刀迎上,刀光剑影瞬间炸开。
刺客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一看就是见过血的死士。转眼间,几名护卫就捂着喉咙倒下。
一名黑衣刺客劈开防线,一刀砍开车厢门帘,对着里面端坐不动的赵恒,当头劈下!
车厢里的赵恒,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反而看着那落下的刀锋,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铛!”
一声脆响,一柄画着桃花的折扇破空飞来,精准地磕在刀身上,刀锋偏了半分,擦着赵恒的头皮砍进车壁。
一道月白身影从人群中冲出,手中长剑如秋水,一闪便刺穿了那名刺客的喉咙。
是谢流云!
他一脚踢开尸体,挡在车厢前:“殿下,快走!”
赵恒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救星,脸上的“震惊”恰到好处。
刺杀还在继续。谢流云剑法虽高,但刺客悍不畏死。
一名刺客绕到他身后,淬毒的匕首无声无息地刺向他后心。
“小心!”赵恒失声惊呼。
谢流云察觉到风声,转身已来不及。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比他更快。
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像一座凭空出现的铁塔。
他没拔刀,只是伸出手,一把抓住刺客握匕首的手腕。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得让人牙酸。
刺客的手腕被硬生生捏成一团烂肉,匕首落地,他刚要惨叫,丹的另一只手已经扼住他的喉咙。
在混乱中,丹的指尖在那刺客的后颈飞快一摸,摸到一个熟悉的、蝎尾状的刺青烙印。
是“黑蝎”的人!
丹的眼神一沉,杀意暴涨。
他不再留手,一脚将刺客踹飞,那人像个破麻袋一样撞在墙上,滑下来,没了声息。
城卫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剩下的刺客见势不妙,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咬碎了牙中毒囊,口吐黑血,当场倒地。
谢流云捂着被刀风划伤的胳膊,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赵恒从车厢里走下,脸色苍白,对着谢流云深深一揖:“多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谢流云摇头,目光落在那些自尽的刺客身上,眉头紧锁。
丹的身影,早已退回人群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皇宫,御书房。
“哐啷!”一声巨响,紫檀木长案被踹得底朝天,奏折飞得像雪片,墨汁泼了满地,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福公公和一众宫人把脑袋埋进胸口,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地砖。
“当街刺杀皇子!他们把朕当什么了?把这大靖的王法当什么了!”
赵渊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殿中来回踱步,胸膛里的气一拱一拱,堵得他发昏。
禁军统领跪在地上,高高举起一个托盘。
托盘上,是一枚从刺客头目身上搜出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恪”字。
铁证如山。
赵渊的脚步停下。他盯着那枚令牌,眼中的怒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冷的算计。
那里面翻涌的,是帝王被触犯了逆鳞后,冰冷的杀机。
过了许久,他终于平静下来。那份平静,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心头发冷。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禁军出动,即刻包围安王府。”
“没有朕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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