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碾过京城青石铺就的御道,留下两道深色的辙印。
囚车里,赵恒与赵恪,两个曾经的皇子,如今一个眼神呆滞,一个疯癫痴笑,披头散发,身上的锦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却无一人出声。
没有欢呼,没有唾骂,只有一种混杂着恐惧的敬畏。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肮脏的囚车,汇聚在那个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女人身上。
她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衣,没有披甲,手里只握着缰绳。
可那挺直的背脊,比任何得胜归来的将军都更让人心头发颤。
沈轻语。
这个名字,如今是京城里一个活生生的传奇。
太和殿。
百官垂首,分列两侧,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金色的蟠龙柱冰冷地矗立,殿内熏香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压得人胸口发闷。
龙椅上,大靖的皇帝赵渊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手指在龙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那单调的“笃、笃”声,像是踩在每个人心上的鼓点。
他看着殿下跪着的那两个儿子,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
“罪臣赵恒,叩见父皇。”
“罪臣赵恪,叩见父皇。”
声音嘶哑,像破锣。
沈轻语从队列中走出,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几卷宗卷。
“陛下,此乃新太子赵恒与北狄大王子耶律洪勾结,意图分裂大靖的罪证。”
“此乃安王赵恪,谋害手足,豢养死士的罪证。”
“此乃承恩公府,卖官鬻爵,秽乱朝纲的铁证。”
三份罪证,由太监呈上御案。
赵渊没看。
他的目光,终于从那两个儿子身上挪开,缓缓落在沈轻语身上。
那目光像一把没有温度的尺,一寸寸地丈量着她,审视着她。
良久。
“赵恒,赵恪。”
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听不出波澜。
“谋逆叛国,残害手足,罪无可赦。”
“即日起,废为庶人,打入天牢,终身监禁。”
旨意下达,像两块墓碑,重重砸下。
赵恒浑身一软,瘫在地上。赵恪却突然抬头,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被上前的禁军堵住嘴,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
大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皇帝对沈轻语的发落。
平定边关之乱,押回谋逆皇子,这功劳太大,大得烫手。
赏,要如何赏?
罚,又从何罚?
毕竟,是她一个妇人,掀翻了整个棋盘。
“沈氏轻语。”
赵渊再次开口。
沈轻语垂首:“臣妇在。”
“你以一己之力,挽大厦于将倾,护我大靖江山社稷,功在千秋。”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口,殿内瞬间冷了几分。
“朕今日,便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靖,有功必赏!”
他猛地站起身,龙袍上的金龙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闪着刺目的光。
“传朕旨意!”
“沈氏轻语,册为一品靖安侯!食邑三千户,赐京郊良田千亩,黄金万两!”
“钦此!”
轰!
整个朝堂,像被投下了一枚炸雷。
靖安侯!大靖开国百年,第一位异姓女侯!
所有官员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赏赐,太重。
重得像一座山,能把人活活压死。
“臣妇,谢陛下隆恩。”
沈轻语跪下,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喜悦。
藏在袖中的指甲,无声地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殿外使臣的位置,大步走出。
是耶律丹。
他已换下王袍,穿着北狄使臣的服饰,但那股草原狼王的气势,却丝毫未减。
他走到殿中,对着龙椅上的赵渊,行了一个北狄的抚胸礼。
“大靖皇帝陛下。”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北狄大可汗耶律丹,有一事相求。”
赵渊坐回龙椅,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哦?大可汗请讲。”
“耶律丹愿以北狄十年岁贡,换取陛下赐婚。”
耶律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沈轻语,那双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渴望。
“请陛下,将靖安侯,赐婚于我。”
满朝哗然!
沈轻语的背脊,几不可察地绷紧。
赵渊脸上的笑意,淡些下去。
他看着耶律丹,缓缓开口:“大可汗的好意,朕心领了。”
“只是,靖安侯乃我大靖国之栋梁,更是朕亲封的肱股之臣。”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朕的栋梁,岂可远嫁外族?”
一句话,堵死所有可能。
耶律丹的拳头,在袖中猛地攥紧。
“退朝。”
赵渊拂袖,转身离去,龙袍的下摆划过冰冷的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御书房。
沈轻语独自站着。那股龙涎香混着墨香的味道,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起来。
皇帝在修剪一盆墨兰,头也没抬。
“咔嚓。”
他剪掉了一片有些发黄的叶子。
压抑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
“怕吗?”皇帝忽然开口。
沈轻语垂眸:“臣妇不知陛下所指。”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赵渊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剪刀,“今日,朕把你捧到了天上。你可知,站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越疼。”
他放下剪刀,抬起头,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她。
“朕能给你,自然也能收回。”
赤裸裸的敲打。
沈轻语的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陛下隆恩,臣妇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她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
“臣妇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愿为陛下守护大靖。”
“若风不止,臣妇愿为陛下手中剑。”
“斩尽来风。”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看穿。
许久,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听不出喜怒。
“好一个斩尽来风。”
他站起身,走到沈轻语面前,与她擦肩而过,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朕信你一次。你,好自为之。”
沈轻语躬身行礼,正准备退下。
“对了。”
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
“朕的麒麟儿,其实不止两个。”
沈轻语的脚步,猛地顿住。她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住了四肢。
“还有一个,失踪了许多年。”
皇帝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你是个聪明人,朕希望你,不要再找到他。”
沈轻语走出御书房,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耶律丹在宫墙下等她。
他高大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两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谁也没有说话。
离别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紧紧包裹,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就要回北狄了。
那里有他的王庭,他的子民,他的责任。
而她,被封为靖安侯,被皇帝用一道看不见的圣旨,牢牢锁在了大靖。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耶律丹忽然停下脚步。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沈轻语闻到他身上从战场带来的,尚未散尽的血腥与风沙气味。
那只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替她摘下了一片不知从哪飘来的落叶。
他的指尖,冰凉。
沈轻语抬头看他。
那双狼眼里,再没有了战场上的杀伐果决,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从怀里拿出一枚用狼牙打磨的配饰,上面刻着她看不懂的古老图腾。
他想递给她,可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收回,死死攥在拳心,骨节捏得发白。
最终,他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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