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话。
那只替她摘下落叶的手收回,转而探进自己胸前的衣襟,掏东西的动作有些急。
再摊开手时,掌心躺着一枚用红绳穿好的狼牙。
狼牙的尖端被岁月磨得温润,根部用秘银箍住,刻着和他王旗上一样的苍狼图腾。
“苍狼之心。”耶律丹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俯下身,把狼牙挂坠套上沈轻语的脖子。
冰凉的牙尖碰到她的皮肤,他修长的手指又在那狼牙上按了一下,力道不小,像要把它嵌进她的骨头里。
他没有吻她,而是低头,嘴唇落在了那枚冰冷的狼牙上,烙下一个滚烫的印记。
“等我。”
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狼瞳里全是她的影子。
“草原归一,我来娶你。”
沈轻语没应声,只是抬手,指尖碰了碰胸前那枚被他唇温染热的狼牙。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羊皮纸,直接塞进他手里。
“保重。”她声音很轻,“打仗,别受伤。”
耶律丹攥紧了手里的羊皮纸,那上面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他知道,这东西能让他在战场上少死很多人。
他绷紧下颌,重重点了一下头。
再没有一句废话。
耶律丹转身就走,玄黑的背影大步流星,再没回头。
沈轻语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
她也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和他截然相反的路。
宫墙的影子在身后合拢,将两人彻底隔开。
耶律丹走后的第二天,京城各处布告栏,都贴上了靖安侯府的告示。
靖安侯沈轻语,以个人名义,在城南开“惊鸿善堂”。
告示上只有两行字:凡孤寡老弱,伤病残兵,皆可入内。管饭,管住,管治病。
京城炸了锅。
无数在战乱里没了活路的人,拖家带口涌向城南。
沈轻语站在善堂门口,看着一个在边关断了腿的老兵,拄着拐,颤抖着手接过一碗稠得能立住筷子的米粥。
老兵没哭,他只是喝了一口粥,然后转过身,朝着沈轻语的方向,用还能动的半边身子,行了一个不再标准的军礼。
这一个军礼,比万民跪拜,分量更重。
紧接着,第二道告示贴出。
靖安侯府出资,在京郊建“格物学院”。
不问出身,不看门第,只要有手艺,农人、木匠、铁匠,甚至是见不得光的墨家传人,都能进。
学院包吃包住,只有一个要求——把自己会的东西记下来,再琢磨出新东西。
沈轻语把季无忧那个叫“鲁班”的副手提拔成院长。
她要收拢人心,也要抓住未来。
半个月,沈轻语用皇帝赏的虚名,给自己铸了一副实实在在的铠甲。
惊鸿居。
长公主李怀玉亲自提壶,给沈轻语倒茶。
“本宫,看走眼了。”她放下茶壶,抬眼打量着沈轻语,眼神里有探究,也有掂量。
她以为这女人没了自己,就是拔了毛的凤凰。没想到,人家转头给自己造了座山,山的名字,叫民心。
“殿下抬举。”沈轻语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别说这些虚的。”李怀玉手指敲着桌面,“善堂、学院,都是吞金的窟窿,惊鸿阁的进项,撑得住?”
她停顿一下,亮出自己的底牌。
“本宫有三条皇商路,通江南和西域。用这三条路,换你格物学院未来新东西的优先权,三年。”
沈轻语放下茶杯。
长公主这是在用她的核心资源,把两人重新绑回一辆战车上。
“成交。”沈轻语点头,“五年。我还要殿下手里,所有兵器工坊的名录。”
李怀玉的指尖停在半空。
她看着沈轻语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笑了。
“好。”
送走长公主,天已经黑透。
书房里凭空多了个影子,谢流云不知何时进来的。
他今天没穿那身招摇的白衣,也没拿桃花扇,一身黑色劲装,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刀。
“你不怕长公主是皇帝派来探你的?”他问。
“她不是。”沈轻语头也没抬,翻着阿瘸送来的密报,“她比谁都想活,也比谁都怕死。一个敢想龙椅的女人,不会甘心当皇帝的狗。”
谢流云没做声。
过了一会,他忽然问:“你信我吗?”
沈轻语这才抬头看他。
“我只信交易。”
“好。”谢流云点头,拍了两下手。
窗外,十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下,在院中单膝跪倒。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一股血腥气,太阳穴鼓着,全是顶尖的杀手。
“桃花坞,江南谢家最后的底牌。”谢流云的声音压着一股恨意,“也是我的全部家当。”
沈轻语看着他,没说话。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碎裂的麒麟玉佩,玉佩的断面锋利,他用拇指死死抵着那断口,指腹被割出一道血痕也毫无所觉。
“我,谢流云,不是什么京城纨绔。”
“我是江南谢家的,唯一的活口。”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味。
“十五年前,谢家被安上‘私通海寇,意图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三百七十一口,一夜之间,脑袋滚了一地。”
“我被家里的死士换了出来,活到今天。”
沈轻语心里一动。
江南谢家,她记得。
前世大靖最大的一桩谋逆案,血流成河。
“我查了十五年。”谢流云的拳头捏得死紧,那块碎裂的玉佩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名字。”
他抬起头,盯着沈轻语。
“守陵人。”
这三个字像针,扎进沈轻语的耳朵里。
季无忧死前的嘶吼,皇帝那句警告,全都串了起来。
皇帝的影子,皇帝的刀。
“用你的‘千目’,帮我查。”谢流云的语气里,带着请求,“查当年是谁做的伪证,是谁下的令!”
“作为交换,桃花坞,包括我,随你用。”
沈轻语看着他熬得通红的眼睛,很久,才吐出一个字。
“好。”
这不只是帮谢流云。
皇帝警告她,就说明“守陵人”已经盯上了她。
她必须知道,这头怪物长什么样。
可对方的动作,比她想的更快,更狠。
她答应谢流云的第三天夜里。
子时。
京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烧起大火!
起火的地方,是惊鸿阁最大的布庄、粮行、瓷器店,还有刚盘下来的漕运码头仓库!
阿瘸带人赶到时,火已经烧穿了屋顶。
她跪在沈轻语面前,声音发抖。
“主子,对方是高手,我们的人没留下活口。”
“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被迷晕,人没事。但是库房都空了。”
“手法很干净,像军人,只求结果,不留痕迹。”
沈轻语站在布庄的废墟前。
空气里全是焦糊和水汽混杂的刺鼻味道。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发火,只是蹲下,从一堆灰烬里,捡起一块没烧完的木牌。
木牌上,用刀刻了一个图案。
不是蝎子。
是一座坟。
孤零零的一座坟。
这是战书。
新的敌人,用一场烧了半个京城的大火,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比皇子更专业,比黑蝎,更要命。
(http://www.220book.com/book/XDC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