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目光在院中月下撞上。
丹眼里的尖刺猛地收回,沉入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潭。
沈轻语端着药碗,踩着一地碎银似的月光走过去,裙摆拂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是这寂静院落里唯一的声音。
“伤口还没好,晚上风凉。”她把碗递到他面前,黑漆漆的药汁在白瓷碗里晃动,散发着浓重的苦味。
丹没说话,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在那碗药上,伸手接过时,粗糙的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
他仰头,将那碗苦药像喝水一样灌了下去,喉结快速滚动,一滴未洒。
喝完,他把空碗递回来,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沈轻语接过碗,转身回房。她没有回头,却觉得后背像被炭火烤着,那道视线一直烙在上面,直到木门合拢,才将那股灼热隔断。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惊鸿居的门就被敲响了。
长公主府的马车到了,领头的还是女官紫鸢,她身后跟着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绸缎珍玩、补品摆件,几乎堆满了整个前院。
紫鸢递上礼单和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长公主殿下说了,沈小姐新居初立,缺什么尽管开口。这张银票,是公主殿下给您的安家钱。”
沈轻语让王管家收下礼单,却伸手将那张轻飘飘的银票推了回去。
紫鸢捏着银票的手指停在半空。
沈轻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替我谢谢长公主殿下。殿下将我从泥潭里拉出来,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但这银子,我不能收。如今我不再是谁的媳妇,只想站直了,靠自己的手,堂堂正正地活一次。”
这番话不卑不亢,却透着一股不容折断的劲儿。
紫鸢看着她,眼神里那点客套散去,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收回银票时,行礼的动作比来时更标准了三分。
“奴婢明白了。沈小姐若有事,可随时到公主府找我。”
说完,她躬身退下,转身利落离开。
送走紫鸢,沈轻语直接让管家把府里新买的下人都叫到了前厅。
她站在堂前,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垂下头,大气不敢喘。
“往后,我打算在京城开一间铺子,需要大家齐心协力。”
王管家一听,急得搓手:“小姐,开铺子可不是小事,本钱、人手、门路”
“我知道。”沈轻语打断他,“我要开的,是全京城都没有的铺子。”
她回到书房,铺开纸,笔尖蘸满墨,一连串药材的名字从笔端流出。
写完,她让管家叫来丹,把药方和一叠银票推到他面前。
“这是一千两。单子上的药材,你去城里所有药铺,分开买,每次少买点,别让人查到是谁在办事。”
丹换了身下人穿的青布短衫,更显得肩宽腰窄,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
他的目光在银票上停了一瞬,一个字都没问,揣进怀里,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接下来的几天,沈轻语把自己关进了后院一间闲置的耳房。
王管家看着那些以“酿花露”名义买回来的古怪瓶炉和珍稀药材,心疼得直咧嘴:“小姐,光这瓶东海珍珠粉就花了一百多两,这要是”
话没说完,耳房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飘了出来。
王管家和青竹脸色一白,赶紧冲过去。
只见沈轻语站在一地琉璃碎片和黑色液体中间,手一挥,将滚烫的瓶子砸在了墙上。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只是死死盯着那滩价值百两的废料,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小姐,你的手!”青竹眼尖,看到她手背上被碎玻璃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正往外冒。
沈轻语却像感觉不到疼,她蹲下身,不顾锋利的碎片,捻起一点烧焦的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尖感受着那黏腻的触感。
“火候是火候大了半分。”
她喃喃自语,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暴躁,只剩下一种近乎可怕的冷静。
门外,丹的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
他看见了屋里的一地狼藉和她流血的手,以及她那双在挫败中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睛。
他没有出声,转身去了厨房。
不久,一碗温热的安神汤和一卷干净的布条、一小瓶金疮药,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耳房门口的石阶上。
为了补上烧毁的药材,丹再次去了京城西市的黑市。
空气里混杂着牲口的膻味、劣质草药的霉味和汗臭,两个地痞见他面生,嬉皮笑脸地堵住了路。
丹甚至没有拔刀,只是抬眼,平静地看了那两人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两块路边的石头。
那两人被看得后心一凉,竟不自觉地让开了路。
丹走到一个卖蛇虫的铺子前,压低声音:“老板,二两川蝎,要活的。”
打盹的干瘦老板掀了下眼皮:“活的都让南边来的客商包了,只有晒干的蝎尾。”
丹的指节在柜面上轻轻一叩:“蝎尾入药,得配一味‘北风’才行。”
老板浑浊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从柜台下摸出一个蜡封的竹管,推了过去。
“蝎子没了。有封信,刚从北边送来,催得紧。”
丹揣着竹管,转身消失在人流里。
在一个无人的死胡同,他拧开蜡封,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七王子,‘狼王谷’旧部已在关外集结,只待您一声令下。京中棋局为何迟迟不动?是否被沈氏女所困?速决!】
丹捏着纸条的手指猛地收紧,薄薄的纸张被捏得变了形。
他抬起头,看向惊鸿居的方向,耳朵捕捉到院墙内隐约传来的、她处理药材的“笃笃”声。
那规律的、充满生气的声响,与信上冰冷的催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将手按在粗糙的墙面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五日后。
沈轻语终于打开了最后一个白玉瓷罐。
一股冷冽的梅香混着清甜的莲心气味瞬间溢满房间。
她凑近看,罐里的膏体细腻如凝脂,在灯下泛着柔润的光。
她用一把小巧的白玉勺,将膏体一勺勺转进备好的瓷瓶里,然后叫来王总管:“这个,你亲自送去长公主府。就说,是我孝敬殿下的小玩意儿,请她和相熟的夫人们尝个鲜。”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飞进了定北侯府。
陆老夫人正歪在榻上,听着心腹严嬷嬷的回报。
为了填补亏空,她变卖了自己大半的嫁妆,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树。
“老夫人,外面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说说沈氏一个年轻寡妇独居,不清不白”
“她还敢开铺子?!”
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坐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咳得整个人往前弓起。
“咳咳她哪来的钱!她哪来的胆子!”
“反了!反了天了!”
老夫人一把挥开旁边的药碗,滚烫的药汁泼了一地。
“她以为有长公主撑腰,就能上天了?做梦!”
她干枯的手死死抓住婆子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严嬷嬷又小声说:“老夫人,过几天便是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听说,长公主也给那贱人下了帖子。”
老夫人一愣,随即,脸上的老皮一阵痉挛,嘴角扯出些狠辣,“赏花宴?好,好得很!”
声音又干又哑。
她凑到婆子耳边,浑浊的眼珠里闪着幽绿的光:“去,找个机灵点的人。宴会那天,你想办法把那个北狄奴才,弄进沈轻语休息的屋里,记得在屋里给我点上‘合欢散’!”
她盯着婆子,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仅要她身败名裂,还要让她在众人面前丑态百出,自己撕烂自己的脸皮!”
“对了,还要再安排几位夫人‘恰巧’路过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亲眼看看,她沈家的忠烈之后,是怎么耐不住寂寞,跟一个下贱肮脏的奴隶,滚在一张床上的!”
“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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