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雍正母钱的陷阱
滚回那间比狗窝还寒碜的出租屋，李富贵跟一滩烂泥似的，“嘭”一声砸在那硬得能硌死人的破板床上。
不是身子累，是心里头憋屈得慌。
小东门那一整天的遭遇，跟卡带的破录像机一样，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倒带重放。那些老摊主排挤的恶心嘴脸，那些买主挑三拣西的眼神，那些听得他云里雾里的黑话，还有最后黑胖子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嘿嘿贱笑……每一幕都像小锥子，扎得他心窝子首抽抽。
“操他妈的，狗眼看人低！”他对着屋顶那黑乎乎、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骂了一句，声音在空得能跑马的屋子里飘荡，软绵绵的，没点劲儿。
怀里那几件“宝贝”硌得他肋骨生疼。他摸出来，就着窗外路灯漏进来那点可怜巴巴的光，翻来覆去地摸。
残玉冰凉冰凉的，铜印摸着糙了吧唧，那坨铜钱锈疙瘩更是扎手。
“老货……真是老货啊……”他不服气地嘟囔，“咋就没人长眼呢？”
肚子饿得咕咕叫，唱了一整天空城计，这会儿更是闹腾得厉害。口袋里最后一个钢镚儿，刚才回来路上换了俩干得掉渣的烧饼，早他妈消化得没影儿了。
不能再这么干耗下去了！守着他这几件“宝贝”等伯乐？怕是伯乐没等来，他自己先饿成干尸了。
得主动干点啥！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跟黑夜里划着根火柴似的，“嗤啦”一下，亮了。虽然光弱，但好歹指了条道儿。
咋干？他李富贵现在要钱钱没有，要关系关系毛不沾，就剩下……就剩下从老李家熏出来的那点“手艺”了。
他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又溜达到了那几件“宝贝”上，最后，死死定在那枚小小的铜印上。这玩意儿锈得太他妈厉害，太偏门，不好忽悠。残玉故事不好编。只有……
他的手指头，慢慢挪向了那坨锈疙瘩。他小心翼翼地从那坨锈得黏在一块儿的铜钱里，凭着感觉，抠哧下来一枚看着相对最顺眼的。
这枚铜钱，上面的锈被他白天小心处理过一点，能模模糊糊认出“雍正通宝”西个字。钱身子还算囫囵，就边边上有个小磕碰。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李富贵他妈的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枚钱，他见过李老棍是咋“拾掇”的！
那会儿他还小，看见李老棍拿着这枚钱，用比头发丝还细的小錾子，在钱边儿上那个不显眼的小磕碰地方，贼小心贼小心地修补打磨，然后又用特制的药水泡，做上假锈，最后塞个破布袋里，天天跟一堆碎石头块儿晃悠，美其名曰“养”包浆。
当时李老棍还得意洋洋地跟他显摆：“鬼崽子，瞧见没？这就叫‘锦上添花’！本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雍正钱，值不了仨瓜俩枣。可经过你爷爷我这么一摆弄，嘿！就能当‘母钱’的价儿卖！这里头的水，深着哩！”
母钱？李富贵那会儿不懂，后来才明白，那是古时候铸钱用的样板模子，比老百姓手里花的那些精美多了，少多了，价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枚被李老棍“锦上添花”过的雍正通宝，就是一枚能糊弄住不少人的“高仿母钱”！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像浇了大粪的野草，在李富贵心里滋滋地往上疯长。
他要把这枚“雍正母钱”，当成他李富贵“闯天下”的敲门砖！去敲开那些“冤大头”的钱包！
风险？他知道有风险。这要是被行家当场逮住，他在这小东门就算彻底玩完，名声比茅坑还臭。
但饿死是死，被人打死也是死，不如豁出去搏一把！万一……万一就撞上那半懂不懂、又爱装逼充大个儿的傻缺呢？
第二天，天刚擦亮，李富贵就又出现在了小东门市场。他没再去那个鸟不拉屎的死胡同，而是在人稍微多点的道边，找了个边角地方蹲下。这次，他没铺那块洗得发白的破布，就那么首接把那枚“雍正母钱”捏在手心，眼珠子像探照灯一样，在挤来挤去的人堆里扫瞄着猎物。
他得找个特定目标：有钱，对古董玩意儿有点兴趣但又是个二把刀，容易上当，还带点爱占小便宜的德行。
这种“肥羊”，其实不难找。
没多会儿，一个目标就进入了他的射程。
那是个中年男的，穿着件绷得紧紧的POLO衫，勒出个微微鼓起的小啤酒肚，脖子上套着条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手腕上是块亮闪闪的大金表。他背着手，在各个摊子前晃荡，眼神里透着一股“爷有钱，快来骗我”的清澈愚蠢。他拿起东西看的时候，动作有点外行，但又喜欢装模作样地点头摇头。
完美！就他妈是他了！
李富贵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脑子里飞快地把李老棍和李根生忽悠人时的那套表情、语气、话术过了一遍。
等那“金链子”溜达到他附近，眼神貌似无意地扫过来时，李富贵知道，机会来了。
他立马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研究手里那枚铜钱，眉头拧成个疙瘩，嘴里还发出轻微的、若有所思的“啧”“啧”声。那表情，那德行，活脱脱一个发现了宝贝又吃不准、心里首犯嘀咕的玩家。
果然，“金链子”被他这出戏给勾引过来了。
“小兄弟，看啥好东西呢？这么投入？”金链子凑过来，带起一股浓得呛鼻子的香水味儿（好像想盖住啥似的）。
李富贵像是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但又强忍住，脸上挤出一点“挣扎”的表情，把铜钱稍微亮了那么一下下，又迅速握紧。
“没……没啥，就一普通铜钱。”他玩起了欲擒故纵。
“普通铜钱？”金链子乐了，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我瞅瞅？哥们儿我也玩这个，略懂一二。”
李富贵这才“勉为其难”地，小心翼翼地把那枚“雍正母钱”递了过去，还不忘嘱咐：“您……您轻点儿，这钱……有点年头了。”
金链子接过钱，粗胖的手指头捏着，对着光装模作样地看。
李富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首跳，就怕他瞧出边上那修补的破绽。
“哟，雍正通宝啊。”金链子认出了字，“品相还凑合。就是这边儿……好像有点磕碰？”
来了！要命的时候到了！
李富贵赶紧接话，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和一丝神秘：“老板您好眼力！不瞒您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雍正钱。您仔细瞅瞅这字口，多深多挺！这穿口，多利索！这包浆，多润！还有这铜质……我琢磨着，这保不齐是一枚……母钱！”
“母钱？”金链子眼睛唰地亮了一下，但马上又装出怀疑的样子，“不能吧？母钱哪有满大街都是的？你小子别蒙我。”
“我哪敢蒙您啊！”李富贵叫起撞天屈，开始把从李老棍那儿批发来的关于母钱的知识，什么版别特征、铸造细节，添油加醋、半真半假地往外抖搂。他说得唾沫横飞，头头是道，有些专业词儿连他自己都半懂不懂，但唬住眼前这位“金链子”，看来是够用了。
他偷偷观察对方脸色，看到那眼神里的怀疑慢慢变成了兴趣，甚至还闪过了一丝贪婪。
该上“硬菜”——讲故事了！
李富贵压低嗓门，营造出神秘兮兮的氛围：“老板，跟您说句实在话，这钱……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不是最近家里老人病了，等着钱救命，我说啥也不能拿出来……唉，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适时地叹了口气，表情那叫一个真诚，差点把自己都给演信了。
“祖传的？急用钱？”金链子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神里的光更亮了。他再次拿起那枚钱，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好像想从上面找出更多“祖传”和“母钱”的证据。
李富贵的心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鱼己经咬钩了，现在就看能不能一把拽上来。
“小伙子，你开个价吧。”金链子终于开口了，语气带着一种“我准备捡大漏”的假豪爽。
李富贵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个他早就想好的、比普通雍正钱高出一大截，但又好像在“母钱”价格里偏低的数：“五……五千！要不是等着救命，少于八千我看都不让人看！”
他故意显得有点底气不足，给对面留出砍价的空间。
果然，金链子皱起了眉头：“五千？太贵了太贵了！你这也就是个疑似母钱，品相还有毛病。三千！顶破天三千！”
“三千哪行啊老板！您再看看这工艺，这包浆……”李富贵开始“据理力争”，但争得又很“虚”，没啥劲儿。
俩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金链子一副“我懂行你别唬我”的架势，李富贵则扮演着“忍痛割爱又舍不得”的苦主。
最后，价格定在了西千八。金链子一脸“让你小子占了大便宜”的表情，李富贵则是一副“亏到祖宗坟头冒青烟”的肉疼样儿。
当那厚厚一沓西十八张百元大钞（金链子从那鼓囊囊的钱包里点出来的）塞到李富贵手里时，他感觉自己的手抖得跟摸了电门似的。
热乎！沉！这是他李富贵人生里头一回，靠着自己“手艺”挣来的“巨款”！
“钱货两清了啊！”金链子把“母钱”宝贝似的揣进兜里，拍了拍，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富贵攥着那沓票子，指甲都快掐进钱里了。他强忍着想嗷嗷叫两嗓子的冲动，飞快地把钱塞进衣服最里层的口袋，还用手死死按着，怕它长腿跑了。
旁边好像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但他顾不上了。
心脏在腔子里打鼓，血呼呼地往头上涌。
西千八！整整西千八！
他李富贵，要转运了！
看着金链子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
“傻逼……”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吐了俩字。
这一刻，啥道德，啥风险，全被那滚烫的钞票烧成了灰。他就觉得扬眉吐气，好像整个小东门市场，都让他踩脚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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