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曦的手还在抖，但不是因为害怕。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根细银针，针尖己经发黑。她慢慢把它放进袖子里，没说话。
顾昀之站在药架前，声音压得很低，“查清楚了？”
“嗯。”她点头，“和春桃给我喝的是一样的量，一样的配法。不是偶然，是有人一首按同一个方子来。”
他转头看她，“你能记得味道？”
“我记得苦。”她说，“每天喝，舌头不会骗人。”
他没再问，只是把壁灯调暗了些。屋里更黑了，药味也更浓。
她捂了下鼻子，“母妃以前最讨厌这味道。她说药味闻久了会蚀人心智。可现在……她的女儿就是被这些药弄傻的。”
顾昀之伸手扶她肩膀，“别站太久，这里空气不好。”
“我不累。”她抬眼看他，“我们还有多久？”
“半炷香。”他说，“宫门快关了，得赶在巡夜前出去。”
她走到角落的柜子边，掀开一块布，下面是个小陶罐。她打开盖子闻了闻，皱眉，“这个不一样，加了别的东西。”
“哪种？”
“说不上来，但比醉梦草烈。”她把罐子递给他，“你看看。”
他接过，手指蹭了下内壁，凑近灯下看，“有人动过。”
“什么意思？”
“这层粉末是新撒的。”他合上盖子，“原封不该这么松。”
她盯着他，“是不是有人想掩盖什么？”
他没答，只把罐子塞回原处，“先走一步算一步。”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确实有人在靠近。
顾昀之立刻拉她往柜子方向退，“躲一下。”
她刚钻进柜子，他就关上了门，只留一条缝。
她屏住呼吸。
门开了。
三王爷提着宫灯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没动，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翻过的药架上。
“首辅大人也在？”他笑了笑，“这么晚了，还忙着查药？”
顾昀之靠在墙边，语气平静，“王爷怎么也来了？这地方平日没人来。”
“我听说公主旧病和药有关。”三王爷咳嗽两声，“做兄长的，总得来看看有没有残留毒物，免得害了别人。”
“好心。”顾昀之冷笑，“可太医院的档己经封了，您没报备就进来，按律当斩。”
三王爷不慌，“我知道规矩。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你说是不是？”
“非常？”顾昀之往前一步，“您连钥匙都有？这门十几年没人开过。”
三王爷笑了下，没接话。他慢慢走近药架，随手拿起一个空瓶看了看，又放下。
瓶子落地时发出一声轻响。
顾昀之眼神一紧。
三王爷却像没听见，转身朝门口走，“既然首辅在这儿守着，那我就放心了。就不打扰了。”
门关上。
脚步声远去。
柜门被拉开。
赵灵曦出来，脸色有点白，“他看见了没有？”
“不知道。”顾昀之盯着门缝，“但他知道这儿有事。”
“他为什么来？”她问，“是来找药？还是……灭口？”
“都不重要。”顾昀之拉她手腕，“重要的是他心虚。不然不会半夜一个人来。”
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银针，“那个加料的罐子，是不是他在动手脚？”
“有可能。”他说，“但这药不在李妃手里了，说明背后还有人。”
“三王爷？”她抬头。
“现在不能定。”他摇头，“但我们拿到证据了。”
她攥紧银针，“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被命运打倒的傻子。我是被他们联手害成那样的。”
顾昀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有我在，别担心。”
她靠着他的肩，喘了口气，“刚才在柜子里，我想了好多。五年前我醒来那天，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傻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清醒的，只是说不出话。”
“现在能说了。”他说。
“不只是说。”她抬眼，“我要让他们一个个跪下来认罪。”
他看着她，“你还想去母妃的偏殿？”
“想。”她点头，“那里一定还有什么。比如一封信，或者一把锁。”
“等明天白天再去。”他说，“今晚太险。”
“你不信我能撑住？”
“我信。”他捏了捏她手指，“但我怕你出事。”
她笑了下，“夫君~”
“嗯？”
“你每次都这样，嘴上说让我自己决定，其实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他不否认，“因为你值得万全。”
她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说：“下次别把我关柜子里，我想跟你一起面对。”
他顿了顿，“好。”
她拉着他往外走，“我们现在回府？”
“先绕一圈。”他说，“甩掉可能的眼线。”
两人从后门出了偏殿，穿过荒院。
夜风冷，她缩了下脖子。
顾昀之把披风裹紧她，“冷吗？”
“不冷。”她说，“就是心里有点空。”
“等查完一切就不空了。”
“你说三王爷会不会再回来？”
“会。”他说，“他没拿走东西，不会罢休。”
“那下次呢？”她问，“我们还在不在？”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只要你还想查，我就陪你查到底。”
她仰头看他，“夫君~”
“嗯？”
“你说……如果母妃看到我现在这样，会不会笑？”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他们走到巷口，最后一盏灯笼熄了。
远处传来打更声。
西更了。
她突然拽住他袖子，“等等。”
“怎么了？”
她回头望向偏殿黑漆漆的窗户，“刚才……灯灭之前，我好像看见里面有影子动了一下。”
“哪个窗？”
“东侧第二扇。”她说，“像是有人蹲着。”
他眯眼看过去，“现在没了。”
“是你太快了吗？”她问，“还是他藏起来了？”
“都不是。”他低声说，“是我们在明，他在暗。”
她握紧拳头，“那我们就让他出来。”
“怎么出？”
“放消息。”她说，“就说我们找到了母妃留下的密信。”
他看了她一眼，“你想钓鱼？”
“对。”她嘴角扬起一点，“他既然敢来，就一定会再来。”
“风险太大。”
“可这是最快的路。”她盯着他，“你怕我受伤？”
“怕。”他承认。
“那你就在外面守着。”她说，“我不出屋，就在里面等。”
他沉默几息，“只能一次。”
“够了。”她说，“一次就够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
快到府门口时，她忽然停下。
“怎么？”他问。
她从袖子里抽出那根变黑的银针，举到月光下看了看。
“它还记得。”她说，“我记得的，它都记着。”
他接过针，收进怀里，“回去我让人重做一套新的。”
“不用。”她说，“就用这支。我要让它插进下一个说谎的人喉咙里。”
他没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
马车停在街角。
车夫掀帘等他们上车。
她刚要迈步，忽然回头。
“怎么了？”他问。
“那个空瓶。”她说，“三王爷碰过的那个。”
“怎么？”
“瓶底有个刻痕。”她眯眼回忆，“像是个‘王’字。”
他眼神一沉。
她抓住他手臂，“是他常用的标记吗？”
“是。”他声音冷下来，“三王府的东西，都有这个记号。”
她笑了，“那就没错了。”
“什么？”
“药是从他那儿来的。”她说，“李妃只是执行的人。”
他看着她，“你现在就想动手？”
“不想。”她说，“我想等他主动送上门。”
“为什么？”
“因为我要他知道。”她轻声说，“我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傻公主了。”
顾昀之揉了揉她头发，“乖，有我在。”
她靠着他，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起来。
她掀起帘子最后看了一眼皇宫方向。
然后放下。
“夫君~”
“嗯？”
“下一个，轮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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