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炉前的灰己凉透，赵灵曦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匣，指尖轻轻着铁皮封口。
顾昀之站她身后，声音很轻：“接下来去哪儿？”
她没回头，只说：“等他动手。”
话刚落，小厮从院外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封烫金请帖。
“三王府送来的，说是今晚宴请公主和首辅大人。”
顾昀之接过，请帖上三个字还带着墨香。他用指腹蹭了蹭，冷笑：“他急了。”
赵灵曦接过来看了一眼，凑近闻了闻：“新写的。昨夜城隍庙的事败了，他连夜改了计划。”
她把请帖合上，抬眼看他：“去吗？”
“当然。”他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你不是说要让他跪着认错？现在机会来了。”
她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又压住：“夫君~我今天要做件大事。”
“嗯。”他握住她的手，“别离我太远。”
轿子一路往三王府走。路上她一首盯着袖口，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衣角。
“紧张？”他问。
“不。”她说，“就是有点……手心出汗。”
他低头看她掌心一眼，那里有道红痕，是昨夜烫的。他没说话，只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三王府正厅灯火通明。宾客不少，都是朝中大臣，还有几位宗室亲贵。
三王爷亲自迎出来，满脸堆笑：“公主能来，真是给本王面子。”
赵灵曦微微颔首：“王爷相邀，不敢不来。”
顾昀之站在她身侧，目光淡淡扫过厅内，最后落在主位旁那把空着的椅子上。
“请坐，请坐。”三王爷抬手示意，“今日设宴，只为贺公主神智清明，重归皇族体面，实乃大喜之事。”
他说完举杯，满堂人跟着起身。
赵灵曦没动。她盯着他袖口，那里绣着一道暗纹，藏得极深，在烛光下一闪而过。
她忽然笑了：“王爷这衣裳真讲究。”
三王爷一顿：“公主说什么？”
“我说，这虎符纹绣得好。”她声音清亮，“用得顺手吗？”
全场静了一下。
三王爷脸色没变，笑得更深：“公主说笑了，不过是府里绣娘随便挑的花样。”
“哦？”她歪头，“可我听说，虎符纹只有皇亲嫡系、掌兵权的人才能用。王爷连这个都敢绣，胆子不小。”
旁边有大臣低头咳嗽，没人接话。
顾昀之这时抬起手，轻轻覆在她膝上，指尖慢慢她掌心那道红痕。
然后他端起酒杯，重重一磕。
“当”一声响，玉扳指撞在桌沿，震得碗碟轻颤。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语气平静：“公主身子还没养好，不宜久坐。王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三王爷笑容僵了半秒：“首辅这话……是嫌本王招待不周？”
“不敢。”顾昀之放下杯子，“只是心疼她。她吃过的苦，够多了。”
赵灵曦轻轻靠在顾昀之肩上，柔声道：“夫君~我不累。”
可她手里的银筷，一下一下点着碗边，像在数心跳。
三王爷慢慢坐下，手里的酒杯一首没放。他看了眼门外，又看回来：“公主既然来了，不如听个曲儿再走？新请的乐师，弹得极好。”
“不必了。”顾昀之开口，“她不喜欢听别人唱歌。”
“为什么？”三王爷笑问。
“因为。”赵灵曦接上，“以前有人一边唱曲，一边往我药里下毒。从那以后，我就讨厌这种热闹。”
三王爷眼神闪了闪。
她继续说：“王爷你说是不是？有些人表面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恨不得我疯一辈子。结果呢？我没疯，倒是他们，一个接一个露了马脚。”
“公主此言差矣。”三王爷终于放下酒杯，“本王对你一向敬重，何来害你之说？”
“敬重？”她轻笑，“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李妃宫里的采办太监，会从你外宅后巷买牵机散？为什么春桃送药的记录，每月初七都签的是你的人？为什么——”
“够了！”三王爷猛地拍桌。
满堂宾客吓一跳。
他立刻意识到失态，干笑两声：“公主这是……太激动了。旧病才好，别伤了神。”
赵灵曦却不退：“我没病。我只是装傻五年。你在暗处动的手，我都记着。”
三王爷盯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又很快藏住。
他缓缓道：“公主说得严重了。本王只是想帮你恢复，才特意设宴庆贺。若公主不信，大可现在就走。”
顾昀之忽然笑了。
他转头看赵灵曦：“你想走吗？”
她摇头：“不想。我还想听听，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圆谎。”
“圆什么谎？”三王爷冷笑，“本王行事光明磊落，不怕你们查。”
“是吗？”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那这张账单，你怎么解释？甜食坊上个月采购的宁神散，是你名下商号出的银子。而这种药，正好能让人脑子变慢——就像五年前的我。”
三王爷瞳孔一缩。
他猛地站起来：“这不可能！那账本早就烧了！”
话出口他就愣住了。
赵灵曦笑了：“你说对了。它确实烧了。可灰还在。我亲手烧的，每一粒灰，我都收着。”
她打开木匣，里面是黑色残片。
“这就是证据。你要不要看看？”
三王爷死死瞅着那匣子，额头开始冒汗。
顾昀之这时站起身，一只手仍护在她背后。
“王爷。”他声音不高，“你刚才说我们想走就走。可我觉得——现在走的人，应该是你。”
“你什么意思？”三王爷咬牙。
“意思很简单。”顾昀之盯着他，“猎物醒了。现在追着你跑的，是我。”
厅内鸦雀无声。
赵灵曦站起身，轻轻靠在顾昀之肩上，柔声道：“夫君~我饿了。”
“嗯。”他搂紧她，“回去给你做饭。”
“不急。”她抬头看他，眼里亮亮的，“我想看完这场戏再走。”
三王爷坐在主位，手紧紧抓着扶手。他想笑，却扯不动嘴角。
外面传来报时的鼓声。
戌时三刻。
赵灵曦忽然转头看向门口。
一辆马车停在府外，帘子掀开一角。
她低声说：“夫君，马场那边……安排好了吗？”
“嗯。”他点头，“人在等着。”
“那就好。”她轻轻捏了捏他的衣袖，低声道：‘我不想让他逃。’
顾昀之揉了揉她头发：“乖，有我在。”
她靠着他，银筷轻轻敲了下碗沿。
叮——
声音很轻，却让三王爷浑身一抖。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赵灵曦看着他，笑了：“我想让你跪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你做过的事。”
“然后呢？”
“然后。”她顿了顿，“我要你求我放过你。”
三王爷死死盯着她，忽然冷笑：“你以为你赢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 enough。”她说。
顾昀之皱眉：“你说什么？”
她摇头：“我说，我知道够多了。”
她站首身子，目光扫过全场：“今晚之后，没人再敢动我身边的人。”
三王爷猛地举起酒杯：“来人！”
门外脚步响起。
赵灵曦不动。
顾昀之也不动。
她只看着他，轻轻说了句：“夫君~”
“嗯。”
“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你别让我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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