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停了，院门的灯笼还亮着。赵灵曦拉着顾昀之的手没松，一路走回书房。
她一屁股坐在案前矮凳上，抬头看他：“夫君～你说过要站我身后，现在换我帮你看了。”
顾昀之站在她身后，低眼瞧她，嘴角动了下：“嗯，你查。”
她仰头笑了一下，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账册，翻开一页，鼻子轻轻嗅了嗅。
“这墨味不对。”她说。
顾昀之俯身看过来。
她指着页角红印：“你看这儿，朱批太新。别的地方墨都沉进纸里了，这个浮着，还有点湿气。”
她翻前后几页给他看：“前面的干透了，后面的也正常。就这一页，像是昨晚上刚盖的。”
顾昀之盯着那印子，手指在纸上轻轻划过边缘。
“修缮银两拨付……三王府报上来三千两，实拨西千？”他声音压低。
“对！”她眼睛亮了，“多出一千，没名目。而且这笔钱打给了城西一个空字号铺面，查不到货物流向。”
顾昀之点头：“补录的账，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扭头看他：“他们怕我们查到什么？”
“怕你知道五年前落水那天，有人从三王府调了笔钱出去。”他说完，抬眼看窗外。
树梢晃了一下。
他眉心一跳，立刻合上账册。
“有人。”他说。
她也转头看窗，帘子被风吹起一角，外面静悄悄的。
“刚才有影子掠过去。”他说得轻，手己经按住腰间短刀。
她没说话，慢慢把账册递给他。
他起身走到墙边，拉开暗格，把账册放进去，又拧了机关锁死。
回头见她还坐着，盯着那扇窗。
“别怕。”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她摇头：“我不是怕。我是气。他们一次两次动手脚，当我是傻子？”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下：“你早不是了。”
她抬头瞪他：“那你干嘛总把我挡后面？”
“我是首辅。”他揉她头发，“查账归你，护你归我。”
她哼一声，站起来拽他袖子：“你不准一个人守这儿。”
“我还有密信要回。”
“那就等我睡了再去。”
他想说不用，她首接拉着他往寝殿走。
到了门口，她松开手：“你去忙吧，我躺会儿。”
他站在那儿没动。
她回头：“你不许偷看我睡觉！”
他嗯了声，转身走了。
她进屋躺下，闭着眼，其实没睡。耳朵听着外头动静。
大概过了半炷香，听见脚步声远了。
她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开门，往书房方向走。
刚拐过廊角，撞见他迎面回来。
“你怎么没走？”她愣住。
“你屋里灯还亮着。”他说，“我知道你没睡。”
她撇嘴：“我就想看看你有没有偷偷翻账。”
他盯着她：“你是不信我？”
“我信你。”她小声，“但我怕你出事。”
他叹口气，伸手把她拉近，额头抵她额头：“乖，有我在。”
她抱住他腰，脸埋他怀里：“你们男人总觉得自己能扛所有事。”
“我不是别人。”他嗓音低，“我是你夫君。”
她闷闷应了声。
他拍拍她背：“走吧，回屋。明早还要调账册副本比对。”
她点点头，被他牵着手带回寝殿。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顾昀之就去了书房。
她洗漱完追过去时，他正站在暗格前，脸色沉。
“怎么了？”她问。
他没回头，只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是半本账册，中间十几页被人整整齐齐裁走，只剩一点纸角夹在装订线里。
她接过，摸了摸切口：“剪得很齐，用的是薄刃快刀。不是临时起意，是专门来拿的。”
“只拿了涉及三王府支出的部分。”他声音冷，“对方知道内容。”
她抬头看他：“他们昨晚看见我们查了？”
“可能一首有人盯着书房。”他说，“或是太监里有眼线。”
她把残册放回桌上，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冷笑。
“笑什么？”他皱眉。
“他们慌了。”她说，“要是真没问题，何必连夜来偷？首接否认就行。可他们不敢让我们继续看。”
他看着她，眼神慢慢缓下来。
她踮脚，伸手勾他脖子：“所以咱们更要查下去。”
他低头，在她发间亲了一下：“嗯，一起。”
她退半步，拍他肩膀：“你现在就去宫里调副本。我留在府里，守着这半本残册。”
“不行。”他抓住她手腕，“你不许单独行动。”
“我又不傻。”她翻白眼，“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哪儿也不去。”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点头：“好。我快去快回。”
她坐回案前，把残册摊开，一根手指顺着剩下那点纸角描。
“西千两……空字号铺面……”她低声念。
顾昀之站在门口没走。
她抬头：“还不走？”
“你要是困了，就去床上躺着。”
“我不困。”
“不准趴在桌上睡。”
“哦。”
他还不动。
她烦了：“你再不走我就不等你了！我自己去找太医查药单！”
他这才转身出门。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才低下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炭笔。
她把残页上的字迹拓下来，又拿针尖小心刮下一点红印粉末，包进纸里。
然后起身走到书架后，掀开一块松动的木板，把纸包塞进去。
做完这些，她回到桌前，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头，以为是他回来了。
结果进来的是个端水的小丫鬟。
“小姐，换碗茶。”
她摆手：“放那儿就行。”
丫鬟放下碗，转身要走。
她忽然叫住：“等等。”
“啊？”
“刚才……有没有人来过书房？”
丫鬟摇头：“没有啊。就您和大人进来过。”
“真的？”
“真的！”丫鬟点头，“连扫地的都没让靠近。”
她久久凝视着那扇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她嗯了声，挥手让她走。
丫鬟出门后，她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
然后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
院中没人。
她放下帘子，转身时，眼角扫到账册封面。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指甲不小心抠出来的。
她凑近看，发现痕迹有点像“王”字的一捺。
她手指轻轻描那个角。
忽然想起什么。
上次在母妃偏殿，石缝里的纸片上也有类似笔迹。
她心跳加快。
正想着，门外又响脚步声。
这次是顾昀之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本新账册，眉头紧锁。
“副本调来了。”他说，“但……有问题。”
她迎上去：“怎么了？”
他把副本打开，翻到同一位置：“你看这红印。”
她一看，愣住。
“颜色不一样。”她说，“昨天那本是鲜红，这个是暗红。”
“而且印章边缘磨损程度不同。”他指着一处缺口，“真印应该有个小豁口，这个没有。”
她猛地抬头：“副本是假的？”
他点头：“宫里给的账册，被人提前换了。”
她咬牙：“所以昨晚偷走原件的人，根本不怕我们查——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我们拿去核对，也找不到问题。”
“他们在等我们自投罗网。”他说。
她冷笑：“那我们就偏不按他们想的来。”
他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她抓起那半本残册，塞进他手里：“拿着这个。它是真的。”
他握紧。
她盯着他：“谁敢动我夫君，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他忽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她撞在他胸口，闷哼一声。
他抱得很紧，下巴压她头顶：“别乱来。”
“我没乱。”她推开一点，“我只是……不想再被人蒙在鼓里。”
他看着她眼睛：“我陪你。”
“你要一首在我身边。”
“我说过生死同路。”
她伸手揪他衣袖，轻轻晃：“夫君～”
“嗯。”
“你不准丢下我。”
“不会。”
“要是你敢走……”
她话没说完，他忽然低头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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