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皮车厢在夜色中哐当作响，载着林晚和一群同样疲惫麻木的打工者，驶向那个传说中遍地黄金的沿海大都市——南城。
三天两夜，她蜷在硬座车厢的角落，几乎没合眼。怀里那个破旧帆布包的夹层里，装着她的全部家当：三百多块钱，和一张在火车站外小照相馆拍的、表情拘谨的一寸照。身上那件最体面的棉袄，也掩盖不住与周围环境的格格不入。
邻座一个大婶递过来半个面包，林晚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谢接过，小口小口地咀嚼，珍惜得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她不敢多吃，也不敢多睡，每一分钱都必须计算着花。
火车终于到站时，是凌晨西点。南城的火车站大得超乎想象，人潮如同汹涌的河流，瞬间就能将她这样的小水滴冲散、吞没。她紧紧抱着背包，被人流裹挟着走出站口，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潮湿的咸腥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将半边天映成不真实的颜色，璀璨，却冰冷刺骨。这就是她想要闯荡的世界，巨大、繁华，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她不敢住旅馆，在二十西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挨到天亮，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清醒。然后，她开始沿着街边寻找贴招聘启事的地方。
“招洗碗工，包吃住，月薪一千八。”她走进一家后厨满是油污的小餐馆。
老板上下打量她，眼神在她清秀却难掩憔悴的脸上停留片刻：“身份证看一下。”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衣角：“老板，我……身份证丢了，还在补办。”
老板立刻皱起眉，不耐烦地挥手：“没身份证不行，走吧走吧，我们这可是正规经营。”
“招服装厂女工，计件工资，多劳多得。”一个嘈杂的工厂门口。
工头叼着烟，眯眼看她：“有经验吗？以前在哪儿干过？我们要熟手。”
林晚张了张嘴，她在老家的那点经验，在这里根本不够看。“我学得很快，能吃苦……”
工头嗤笑一声：“能吃苦的多了去了，下一个！”
“招商场保洁……”
“招发传单的，日结八十……”
一天下来，她走遍了附近所有可能招工的地方。没有身份证，没有学历证明，没有熟人引荐，她就像一颗被丢弃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涟漪。偶尔有愿意用她的，也是极度压榨的黑心作坊，工作环境恶劣，工资低得可怜，甚至暗示着不怀好意。
夜幕再次降临，她花五块钱买了两个最便宜的馒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就着自来水艰难下咽。脚底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南城的繁华与她无关，这里的冰冷现实，比老家的寒风更刺骨。
她看着手里那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女孩眼神怯懦，带着对未来的茫然。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三百多块钱，撑不了几天。如果找不到工作，她要么灰溜溜地滚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家，要么……就饿死冻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蛇，悄然钻入她的脑海。白天她路过一个天桥时，看到角落里用粉笔写着模糊的小广告——“办证，请联系……”
当时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走开。可现在，这个念头却疯狂地滋生蔓延。
伪造身份。
这是犯罪。一旦被发现……
可如果不去做，她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这个社会，连一个让她洗盘子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内心的道德感与求生欲疯狂撕扯。她想起母亲要把她卖给李老板时那狂热的脸，想起弟弟指着她鼻子的嚣张，想起父亲蹲在门槛上无声的默许。
凭什么？凭什么她生来就要被牺牲，被剥夺？
一股混杂着绝望和狠厉的气息从她心底升起。她不要认命！如果规则不给她活路，那她就打破规则！
她猛地站起身，走向那个记忆中的天桥。广告还在，字迹歪歪扭扭，像一个通往深渊的入口。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记下了那个号码，找到一个偏僻的公用电话亭，投进了身上最后几个硬币。
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而警惕的男声：“谁？”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平静：
“你好，我……想办张身份证。名字叫……林薇。”
她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补充了那句将彻底改变她命运的话：
“学历……要大学本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报出了一个地址和价格。数字让她心头一紧，那几乎是她全部财产的一半。
挂掉电话，林晚走出电话亭，南城的夜风依旧冰冷，但她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发热。
“林晚”这个名字，连同过去那个懦弱、认命的自己，将被她亲手埋葬。
从今往后，她是林薇。
一个注定要踩着荆棘，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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