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用电话亭里，林晚听着听筒里那个沙哑声音报出的数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冻住了。
“身份证加全日制本科毕业证，全套下来，西万八。先付三成定金，见货付尾款。”男人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菜价，却字字砸在林晚的心尖上。
西万八！
她怀里那皱巴巴的三百多块，在这个数字面前，渺小得像个笑话。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多……多少？”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西万八。姑娘，我们要做的是能以假乱真的东西，数据库里都要给你挂上号的，不是街边几十块的那种废纸。”男人的声音带上一丝不耐烦，“要做就做，不做拉倒，我们担着风险呢。”
电话被猛地挂断，忙音像针刺着林晚的耳膜。她失魂落魄地走出电话亭，南城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西万八。她就算去那些黑心工厂没日没夜干上两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这么多钱。回老家去借？且不说根本借不到，一旦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再想逃出来难如登天。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比她刚下火车时更甚。原来，就连走上这条歪路，也需要她根本无法企及的“入场券”。
她在尘土飞扬的城乡结合部漫无目的地走着，这里充斥着廉价的出租屋、嘈杂的作坊和眼神麻木的人群。她看到打扮妖娆的女人站在发廊门口招揽生意，看到光着膀子的男人在路边摊划拳喝酒，也看到角落里隐晦的“小额贷款”广告。
高利贷？一个念头闪过，随即被她狠狠压下。那是比伪造身份更可怕的深渊。
三天后，林晚蜷缩在一间不用登记身份证、按日计费，一天三十块的破旧出租屋板床上。钱，只剩下不到一百块。饥饿和焦虑啃噬着她的理智。
难道真的只能回去？回到那个要把她卖掉的家里？不！死也不能！
就在这时，她路过一个嘈杂的电子配件作坊，门口围着不少人，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妈的，敢出老千！弄他！”一个粗鲁的男声吼道。
紧接着是拳脚相加的声音和惨叫。很快，一个鼻青脸肿、衣服被撕破的男人被从里面扔了出来，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林晚脚边的泥水里。一个装着些零散硬币和票子的塑料盒子也被扔了出来，脏污的钞票散落一地。
那男人挣扎着爬起来，都顾不上擦血，就慌忙去捡那些钱，嘴里不住地求饶：“龙哥，龙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次……”
林晚的心怦怦首跳，她认出来，这男人是附近一个小赌档的常客。她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人是在赌档里作弊被发现了。
几个彪形大汉站在门口骂骂咧咧，为首那个被称为“龙哥”的，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眼神凶狠地扫过围观人群，众人纷纷避开目光。
林晚却站在原地没动。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炸开。
她知道那个赌档，就在作坊后面用隔板搭起来的破棚子里。去那里的人，大多是附近的底层劳工和小混混，玩的是一种简单的扑克牌比大小，规则粗糙，赌注不大，但足够混乱。
龙哥注意到了这个唯一没躲开的年轻女孩，眼神阴鸷地看过来。
林晚强迫自己压下恐惧，走上前一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却尽量保持平稳：“龙哥，那个人坏了规矩，是该教训。”
龙哥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林晚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我刚来南城，缺钱。能不能……在您这场子里，找个活儿干？”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观察几天了，你们缺个发牌的。我手快，也……懂规矩。”
她所谓的“懂规矩”，是暗示自己不会像刚才那人一样作弊。
龙哥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清秀却难掩倔强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棉袄，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知道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林晚挺首了背脊，“我就想挣点快钱。抽水……您按规矩来，我只要一点点底薪，够吃饭就行。”
生存的压力己经将她逼到了悬崖边上。她知道这里危险，如同刀尖跳舞。但与饿死街头或者滚回老家相比，这似乎是唯一一条可能快速凑到那笔“启动资金”的险路。
龙哥盯着她看了半晌，那双眼睛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决绝，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试用三天，只管饭，没工资。干得好，留下，一天给你五十。”他最终松了口，带着施舍的语气，“要是敢耍花样……”他瞥了一眼地上还没爬起来的男人，意思不言而喻。
“谢谢龙哥。”林晚低下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仅伪造了身份，还真正踏入了南城最阴暗的角落。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她没有回头路了。那西万八，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逼着她必须从这泥沼里，刨出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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