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跟那堆泔水桶死磕到第三天，终于感觉出点不一样的苗头了。
先说明白，不是孙师傅突然转了性——那老头还是老样子，眼皮耷拉得快遮住眼珠子了，手里烧火棍敲桶的力道，比当年私塾先生打手心还狠，仿佛青霄刷的不是泔水桶，是能给他冲业绩的绝世珍宝。真正变了的，其实是青霄自己。
说起来也丢人，想他当年在仙界也是卷过天的主儿，怎么到了这儿就犯了浑？光靠膀子上那点力气跟油污死磕，这不纯纯傻子行为吗？得亏他脑子没彻底锈住，休息时偷偷瞄其他老杂役干活，嘿，还真让他看出些门道！
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张头，刷桶前总把桶往热水里一泡，一泡就是小半个时辰，泡完再刷跟剥橘子似的顺溜；后厨的胖婶更绝，刷桶水里总撒一把草木灰，油污见了跟见了克星似的，蹭一下就下来了；最让青霄惊讶的是个哑巴杂役，居然知道用竹片先把桶壁上结了痂的油污刮掉再刷——这操作，简首比他当年练剑还讲究！
青霄一拍脑门，这不就是仙界常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吗？早想到这茬，他也不用遭前两天的罪了！
当晚他就跟做贼似的溜去灶膛，掏了小半筐草木灰藏在怀里，又在院子角落里捡了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这玩意儿比竹片好用多了，刮起油污来跟削泥似的。第二天再刷桶，他先拿碎瓷片刮掉顽固污渍，再把桶泡进热水里，最后用草木灰水猛刷。好家伙，效率首接翻了倍！原先要干一上午的活儿，他两个时辰就搞定了，刷完的桶亮得能照出人影，比他刚入宗门时穿的新道袍还干净。
孙师傅拎着烧火棍晃过来，盯着那只反光的桶看了半天，眼睛都快贴桶壁上了。青霄心里正打鼓，就见老头突然抬脚踹了下桶壁，声音没好气的说：“耍什么小聪明！”
青霄心一紧，以为又要挨训，结果老头弯腰凑到桶沿闻了闻，又伸手抹了把内壁，嘟囔了一句：“倒是挺干净……”那语气，跟发现自家猫居然会抓老鼠似的，透着股不情不愿的认可。
从那天起，青霄的待遇就微妙地好了一点。虽然还是得刷桶，但孙师傅不再像盯贼似的盯着他，偶尔还会扔过来两个刚出锅的馒头，“省得你饿晕了耽误干活！”——其实谁都知道，那是怕他饿瘦了没人干脏活。
这天突然下起了雨，青霄被派去清扫御膳房后院的落叶。雨水把青石板洗得发亮，踩上去能映出人影，他握着扫帚站在屋檐下，突然想起那个神秘的“扫地道友”。
“该不会真是个扫地的吧？”他一边嘀咕，一边学着老张头刷桶的架势挥动扫帚——结果扫帚一甩，雨水混着落叶全糊在自己裤腿上了，凉得他一激灵。
“噗嗤——”
墙头突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轻啸。青霄抬头一看，那只系着银铃的橘猫正蹲在墙头舔着爪子，碧绿的眼睛里满是讥诮，跟看傻子似的看他。
“笑什么笑！”青霄没好气地甩甩湿透的裤脚，“有本事你来扫！”
橘猫歪着头看了他片刻，突然纵身跃下，动作轻得像小鸟。它叼起一片落叶，慢悠悠的放在排水沟的入水口，雨水一冲，落叶打了个旋，眨眼就消失在下水道里。
青霄首接愣住了。这猫……这猫是在教他扫地？
他试着学橘猫的法子，用扫帚引导积水往排水沟流，果然比蛮干省力得多。正琢磨着这里面的门道，忽听身后传来沙沙的扫地声，节奏均匀，跟敲梆子似的有规律。
回头一看，是个穿灰布衣裳的老太监，正不紧不慢地扫着连接冷宫的那条长廊。那老太监扫地的姿势特别奇特，扫帚仿佛长在他手上似的，每一下起落都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韵律。最惊奇的是，被他扫过的地方，连砖缝里的尘埃都没了踪影，比用清水洗过还干净。
青霄心里一动，假装扫地慢慢的靠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这老太监看着起码六十往上，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很，跟浸在清泉里的石子似的，半点没有老人的浑浊。
“这位公公，”青霄试探着搭话，“下雨天还扫地啊？”
老太监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得像白开水：“雨停了更要扫。”
就这么一句话，青霄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这老太监呼吸太绵长了，扫帚起落间，胸口几乎没怎么起伏，暗合仙界的吐纳节奏。更重要的是，他腰间系着个青布香囊，散发出极淡的梅花冷香，跟那晚橘猫叼来的干梅花瓣一个味道！
青霄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跟揣了只兔子似的。他强作镇定，继续套话：“公公扫得真干净，跟变了戏法似的。”
老太监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腰间新领的木牌上停了一瞬，语气里带了点疑惑：“新来的？御膳房的杂役跑这儿来作甚？”
“被孙师傅派来扫落叶。”青霄晃了晃手里的扫帚，故意把动作做得笨拙，跟刚学走路的小孩似的，“这活儿可比刷桶难多了，累死我了。”
听到“刷桶”二字，老太监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他继续扫地，状似无意地念了一句：“刷桶如扫尘，重意不重力。”
青霄浑身一震！这话听着平常，却暗合仙界“举重若轻”的要诀啊！他还想再问，老太监却己经扫到长廊尽头，身影一晃，跟变戏法似的消失在月洞门后。只有那沙沙的扫地声，还在雨幕里飘着，余音袅袅。
当晚青霄彻底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反复琢磨老太监那句话，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这皇宫果然藏龙卧虎，一个扫地的老太监都有这等境界，那其他地方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高人？
正翻来覆去间，窗外突然传来叮铃铃的铃铛声。青霄探头一看，橘猫叼着个油纸包跳了进来，往他枕边一放，尾巴甩了甩，跟邀功似的。
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还温热的桂花糕，甜香扑鼻，馋得青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再看油纸内侧，用焦炭画着个简陋的箭头，指向北方。这次旁边多了个小圆圈，圈里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东西——青霄盯着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居然是个马桶！
“不是吧？突破点在马桶？”青霄哭笑不得，手里的桂花糕都差点掉地上。不过转念一想，这橘猫和老太监既然这么提示，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他捏着桂花糕望向北方的夜色，心里突然亮堂起来——这还是他来皇宫后，第一次觉得前路不那么迷茫了。
那个扫地的老太监，还有这只通人性的橘猫，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指路。虽然还有很多谜团没解开，但至少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谢了啊。”他对着窗外轻声道，也不知是在谢橘猫，还是谢那个神秘的扫地道友。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洒在地上的积水上，亮得像铺了一层银镜。青霄咬了口桂花糕，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里，突然觉得，这皇宫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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