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晨光透过窗户,在床榻边投下一片暖黄。
挽月动了动手指,掌心传来一阵清爽的凉意,不复昨日的灼痛。
她疑惑地抬手,只见掌心均匀地涂着一层半透明的药膏,己经干透成膜,摸上去滑滑的,原本被竹篾划破的伤口被护得好好的。
这药膏她认得,是府里特制的愈伤膏,那日太医特地送给殿下的。
平日里锁在药房的柜子里,除了掌管药房的周嬷嬷,少有人能动。
昨晚她疼得眼泪首掉,睡前还肿着,怎么一早就被人细心涂上药了?
“难道是周嬷嬷?”
她喃喃自语,可周嬷嬷昨晚告假回了乡下看孙子,今早才能赶回来。
“是小莲?”
也不对,小莲胆子比兔子还小,夜里根本不敢独自去药房拿药。
挽月撑着身子坐起来,脑子里把府里的人过了个遍,一个个排除,最后那个名字像根刺似的冒出来,又被她狠狠按了下去。
不可能是谢景渊那个混蛋。
她越想越气,昨日就是因为他!
他非要让她去放洗澡水,他来得太快。
她争辩了两句,他就冷着脸说要惩罚自己。
那语气,冷漠得像淬了冰,怎么可能半夜跑来给她涂药?
“肯定是哪个好心的小丫鬟吧。”
挽月揉了揉掌心,药膏的清凉丝丝渗进皮肤,伤口的痛感渐渐消散,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她穿上鞋走到外间,正好撞见洒扫的小莲,连忙问,
“小莲,你昨晚见谁进过我的屋子吗?”
小莲摇摇头,
“没瞧见呀,姑娘。不过后半夜倒是见着殿下……在你窗根底下站了好一阵子,手里还攥着个小瓷瓶,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挽月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
“你说谁?”
“就是三殿下。”
小莲擦着桌子,漫不经心地说,
“他好像还咳嗽了两声,我问他是不是着凉了,他说没事,就站了会儿便走了。现在想想,他手里那瓷瓶,倒像是药房里装愈伤膏的瓶子呢。”
挽月僵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着掌心的药膜
那层薄薄的膜下,伤口在悄悄愈合,就像她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被撬开了一道缝。
那个混蛋……他不是说她活该吗?不是觉得她笨手笨脚吗?
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站在窗根下,看她睡没睡熟,然后小心翼翼地进来,笨拙地给她涂药?
“真是个……笨蛋。”
她低下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眼底的怒气像被晨露打湿的火苗,滋滋地冒了点烟,就灭了。
阳光越来越暖,照在掌心,连带着那层药膜都仿佛镀上了层金光。
挽月走到院子里,望着谢景渊住的那间厢房的方向,小声嘀咕,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别以为涂个药就能抵消你的混蛋行为!”
风拂过树梢,落下几片叶子,像是在替某个嘴硬心软的人应和。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厢房里,谢景渊正对着铜镜,懊恼地看着自己被药瓶划破的指尖。
昨晚给她涂药时太紧张,手抖得厉害,竟被瓶口割了道小口子。
“真是没用。”
他低骂一声,却忍不住想起她熟睡时蹙着的眉头,连忙又从药房拿了块愈伤膏,小心地涂在自己指尖。
这日的风特别舒服,不燥不凉,吹在脸上像裹了层软绵的丝绸。
午时,挽月拎着个空竹篮站在府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一个捧着账本,一个攥着钱袋,正要去街上采买,都是周嬷嬷特意派来“照看”她的。
自从上次在市集差点被个卖糖葫芦的吸引,跟着人流走岔了路,谢景渊就发了话,往后她出门,必须带两个丫鬟盯着,美其名曰“帮忙拎东西”,实则就是怕她再跑丢。
“挽月姑娘,咱们先去布庄,府里的床单该换了,账房说要挑耐磨的粗布,还要给下人们做新冬衣的料子。”
小丫鬟春叶捧着账本念,另一个丫鬟秋禾则紧紧跟着挽月,眼睛像盯梢似的,生怕她又被什么新鲜玩意儿勾走。
挽月嘴上应着,眼睛却早瞟向了街角的糖画摊。
今天画糖画的老爷爷新做了“龙凤呈祥”的样式,糖丝拉得又细又亮,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她吞了吞口水,脚步不自觉地往那边挪。
“姑娘!”
秋禾立刻拉住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殿下说了,买东西要按单子来,不许乱逛!”
挽月撇撇嘴,心里嘀咕:那个谢景渊,管天管地,连看个糖画都要管!可想起上次跑丢后,他找到她时那副又气又急的样子。
脸涨得通红,骂她“不知轻重”,却在看到她手里攥着的、被挤变形的糖兔子时,悄悄把到了嘴边的狠话咽了回去,最后还是掏钱买下了那坨“兔子泥”。
“知道了知道了,先去布庄。”
挽月拽回心思,跟着春叶往布庄走,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糖画摊瞟。
布庄里挂满了各色布料,粗布、细缎、绒面堆得像小山。
掌柜的见是烬王府的人,连忙迎上来,
“姑娘要点什么?新到的松江棉布,做床单最舒服,还有这蜀锦,做冬衣衬里,暖和又轻便。”
春叶拿着账本核对,
“粗布要三十匹,做下人的冬衣,细棉布二十匹,给姑娘们做里衣,还有五匹蜀锦,我家公子说给挽月姑娘做件新斗篷。”
挽月一听“斗篷”,眼睛亮了,
“给我的?”
春叶点头,
“公子特意吩咐的,说今年冬天可能特别冷。”
挽月心里有点甜,嘴上却哼了一声,
“他也就喜欢忽冷忽热。”
手指却忍不住摸了摸那蜀锦,滑溜溜的,像溪水滑过鹅卵石。
买完布料,又去杂货铺买皂角、油灯、线团……春叶一边记账一边念叨,
“公子说,买皂角要挑大块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一念月圆 能多用些日子,油灯要带玻璃罩的,防风。线团得要桑蚕丝的,结实。”
挽月听着听着就笑了,
“他怎么什么都管?”
秋禾在旁边小声说,
“萧公子说了,姑娘你买东西总挑花眼,上次买的线团,三天就磨断了,还是他让人重新买的桑蚕丝。”
挽月的脸有点热,上次那线团明明是被猫抓断的,怎么就成了她挑花眼?
走到米铺时,挽月终于忍不住了,指着斜对面的糖画摊说,
“我去买个糖画,马上回来,就一小会儿!”
没等春叶和秋禾反应,她己经像只灵巧的兔子蹿了过去。
老爷爷正给一个小孩画凤凰,挽月踮着脚看,眼睛亮晶晶的。
“小姑娘,要个什么?”
老爷爷笑着问。
“我要个……”
挽月刚想说“兔子”,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吓得脖子一缩。
“挽月姑娘,你又乱跑!”
秋禾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脸上满是焦急,
“公子要是知道了,又要罚我们了!”
挽月正想耍赖,却见秋禾身后跟着个小厮,手里捧着个食盒。
小厮对她行礼,
“姑娘,萧公子听说你出来买东西,让我把这个给你。”
打开食盒,里面竟是一整盘糖画,有兔子、凤凰、鲤鱼……每一个都栩栩如生,比老爷爷画的还要精致。
旁边还有张纸条,是谢景渊的字,笔锋凌厉,内容却有点别扭,
“街上糖画比不上府里厨子新做的,用的冰糖,不粘牙。”
挽月捏着那糖画兔子,心里像被糖水泡过似的,甜丝丝的。原来他早就猜到她想吃糖画了。
“算他还有点良心。”
她小声说,把糖画塞进嘴里,甜意从舌尖一首漫到心里。
回去的路上,挽月拎着食盒,脚步轻快。
春叶和秋禾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看来公子这招“投其所好”是用对了,这下姑娘肯定不会再乱跑了。
而此刻的王府书房,谢景渊正听着小厮回话,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姑娘拿着糖画笑了?”
“是,笑得可甜了,还说‘算他有点良心’。”
谢景渊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又板起脸,
“告诉她,下次再敢跑丢,就罚她抄一百遍《诗经》。”
小厮憋着笑退下,心里嘀咕,
公子嘴上说罚,却连姑娘爱吃的糖画都提前备好,这哪里是怕她跑丢,分明是怕她受委屈啊。
风依旧温柔,吹得挽月手里的糖画微微晃动,像在替某个口是心非的人,悄悄说着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渐渐地,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发烫,挽月拎着个竹篮,跟在两个丫鬟身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街边各种摊子。
她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婢女服,头发梳成简单的双丫髻,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鲜活气。
“记住殿下的话,千万别乱跑。”
同行的春叶不放心地叮嘱,手里还攥着一张列满物品的清单,
“买完胭脂和皂角就回去,不许贪嘴买太多糖葫芦。”
阿萤乖巧地点头,眼睛却瞟向不远处的桂花糕摊子,嘴角悄悄勾起。
她们先去布庄买了新的布料,又在杂货铺挑了铜盆和扫帚。
阿萤一路都很安分,只是路过小吃摊时,脚步总会慢下来,春叶看她实在眼馋,便松口,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几个肉包子,买完就走。”
挽月连忙点头,抱着刚买的皂角站在原地,看着春叶和另一个丫鬟走进包子铺。
街角的风吹过,带着桂花糕的甜香,这味道好熟悉。
她忍不住往香味飘来的方向挪了几步,想再闻闻那味道,脚下却被一块松动的石板绊了一下,手里的皂角撒了一地。
她蹲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皂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拾起,递了过来。
“挽月,小心些。”
挽月抬头,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发髻上别着支玉簪,口音带着明显的异域腔调,不像京城人。
“谢谢。”
挽月接过皂角,起身想走,却被他拦住。
男人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不认识我了?”
挽月皱眉,
“我们认识吗?”
“你忘了?”
男人的眼神忽然变得热切,上前一步,
“你说让我等你,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内,你一定会云沧……”
“你认错人了。”
挽月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她对什么云沧没有任何记忆,更不记得救过什么人。
“我怎么会认错?”
男子却不肯放弃,声音提高了几分,
“你当时对我许下诺言,此生非我不嫁……”
“挽月!你在哪?”
春叶的声音从街角传来,带着焦急。
挽月趁机绕开男人,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回头看,男人还站在原地,深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像在确认什么。
春叶和另一个丫鬟跑过来,看到她松了口气,
“你跑哪去了?吓死我们了!”
挽月指着刚才那个男人的方向,却发现那里己经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街角的幌子,发出哗啦的声响。
“怎么了?”
春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
挽月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皂角,指尖却有些发凉。
刚才那个男人的眼神,不像认错人那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她一路沉默,总觉得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像藏在暗处的钩子,悄悄勾住了她遗忘的过去。
而那个名字,云沧。
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模糊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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