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高考当天。
天还没亮透，沈清澜就醒了。她深吸一口气，把脑子里关于考试的内容清空，只反复确认一件事：准考证、钢笔、墨水，都妥帖地放在军绿色挎包最里面的夹层。
她穿上了最整齐的一套衣服，虽然洗得发白，但干净利落。对着屋里那块模糊的镜子，她把头发仔细地梳好，扎成一根精神的麻花辫。
心里不是不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上战场的肃穆。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挎包，确认拉链完好，东西都在。
出门前，她最后摸了摸挎包，硬硬的卡片轮廓隔着布料传来，心下稍安。
村口老槐树下，学习小组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一个个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脸上带着相似的紧张和期待。李秀娟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角，陈卫东则反复检查着手里拎着的布袋子。
“都到了吗？东西都带齐了吧？准考证，笔，都再看看！”沈清澜作为主心骨，扬声提醒，自己也下意识地又按了按挎包。
“齐了！”
“再看一遍！”
“带着呢！”
七嘴八舌的回应，夹杂着最后一次翻找检查的窸窣声。
老陈头也来了，披着旧棉袄，挥挥手：“都别慌，检查好。牛车准备好了，就在前面等着，送你们去公社考场。”
就在这时，李秀娟突然“哎呀”一声，脸色瞬间白了，手忙脚乱地开始翻自己的包袱，声音都变了调：“我……我的准考证呢？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没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泼进了热油锅，所有人都惊呆了。
“秀娟姐，你别急，好好找找！”沈清澜心里也是一咯噔，但强自镇定，快步走过去帮她翻找。
包袱里的东西被一样样拿出来，衣服、干粮、水壶……唯独没有那张至关重要的薄纸。
李秀娟急得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语无伦次：“我昨晚睡觉前还摸过的，就放在包袱最里面……怎么会不见了呢？”
“是不是掉在路上了？”陈卫东也急了。
“快！大家散开，沿着秀娟家到村口这条路，赶紧找！”沈清澜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仔细看路边，草丛里，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学习小组的人立刻分散开来，弯着腰，像梳子一样梳理着地面。老陈头也急了，跺着脚喊：“快找！都仔细点！那可是前程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离预定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准考证依旧不见踪影。李秀娟己经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起来，绝望笼罩着她。
沈清澜心也沉到了谷底，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昨晚睡觉前还在，今天早上就不见了，范围应该就在李秀娟家里到村口这段路。
“秀娟姐，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包袱有没有被什么东西挂到？或者摔过？”沈清澜蹲下身，按住李秀娟颤抖的肩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李秀娟哭着摇头：“没有……我就首接拎着出来的……”
“首接拎着……”沈清澜目光扫过李秀娟那个半旧的包袱，突然，她眼神一凝。包袱底部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一道不太显眼的裂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
“是这里！”沈清澜指着那道口子，“准考证很可能是在你走路的时候，从这道口子掉出去的！”
范围瞬间缩小到从李秀娟家到村口这条路径。但就这么一段路，刚才大家己经找过一遍了，还是没有。
“会不会……被风刮到哪儿去了？或者被谁捡走了？”王彩凤怯生生地说。
这话提醒了沈清澜。她猛地站起身，对老陈头说：“陈叔，麻烦您，赶紧用大喇叭喊一下，问问早上有谁在这条路上捡到一张纸，一张盖着红戳的、参加高考的准考证！”
老陈头一拍大腿：“对！我这就去！”
村委那破旧的大喇叭很快响起了老陈头焦急的声音，回荡在清晨的柳溪村上空。
时间流逝得更快了，每一秒都像锤子敲在人心上。牛车夫己经在不远处催促了。
就在所有人都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一个身影气喘吁吁地从村子那头跑了过来，是张嫂！
她手里高高举着一张纸，边跑边喊：“找到了！找到了！在我家鸡窝旁边捡到的！我看着像张要紧的纸，就收着了，刚听到广播！”
那张被揉得有点皱、还沾着点泥土的纸，正是李秀娟的准考证！
李秀娟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过准考证，紧紧捂在胸口，放声大哭，这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
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感觉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快！快走吧！再晚真来不及了！”老陈头连声催促。
沈清澜扶起腿软的李秀娟，扫视了一圈惊魂未定的同伴，声音沉稳有力：“虚惊一场！好事多磨！这说明咱们的运气在后面呢！走，上车，考试去！”
经历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大家的心反而奇异地安定了一些，一种共渡难关的凝聚力油然而生。他们互相搀扶着，迅速爬上牛车。
牛车“吱吱呀呀”地启动，载着这群命运悬于一线的年轻人，向着公社考场的方向，颠簸前行。
沈清澜坐在车上，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柳溪村。晨曦微光中，村庄安静而祥和。
她攥紧了挎包的带子，经过这一遭，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背后，是柳溪村这些朴实善良的乡亲，是学习小组并肩作战的伙伴，还有……远方那份沉甸甸的期待。
准考证的风波过去了，真正的考验，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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