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知青点里静悄悄的，只有沈清澜桌前那盏煤油灯还亮着。
她面前摊着信纸，手里握着笔，迟迟没有落下。陆南升寄来的资料就放在手边，纸张边缘己经因为反复翻阅而微微卷起。
该写些什么？
感谢是必须的。这份资料来得太及时，不仅解了她的燃眉之急，更在关键时刻帮她稳住了局面。但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
她想起他临走前那句“北京见”，想起他锐利眼神中偶尔闪过的温度。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看得太清楚，也介入得太深。
笔尖终于落下，她写得很克制。先诚恳道谢，接着简单汇报了学习小组的进展，最后提到流言己经平息。字斟句酌，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疏离。
写完最后一句“盼复”，她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这个举动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她居然在期待他的回信。
第二天一早，她把信投进村部的邮筒，转身就扎进了学习小组的筹备中。
旧仓库现在派上了双重用场。
白天女人们在这做针线活，晚上就成了临时教室。沈清澜用第一批货款买了几盏煤油灯，又找村小学借了块小黑板。
消息放出去后，来报名的人比预想的还多。不仅有知青，还有村里几个高中毕业的年轻人，连老陈头的小儿子陈卫东也来了。
“清澜姐，”陈卫东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爹让我来跟着你学。”
沈清澜点点头，目光扫过屋里二十多张期待的脸。她心里清楚，这些人里，有的是真心想考大学，有的可能只是随大流，还有的……或许是冲着她的“内部资料”来的。
“既然来了，就要守规矩。”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仓库瞬间安静下来，“我只讲重点和解题思路，不懂的可以问，但别指望我替你们学。”
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十天冲刺计划”，字迹清秀有力。
“从今天起，每天晚饭后七点到九点，雷打不动。前十天过基础知识，中间十天专题突破，最后十天模拟冲刺。”
底下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吧？”
“觉得紧的，现在就可以走。”沈清澜语气平静，“高考不会因为你们没准备好就延期。”
没人动弹。
她开始分发自己整理的复习提纲。这是她熬了几个通宵，结合陆南升寄来的资料和前世记忆整理出来的精华。每份都用复写纸誊抄得清清楚楚。
李秀娟接过提纲时，手都在发抖：“清澜，这……这太贵重了。”
“好好学，考上大学就是最好的回报。”沈清澜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里的王晓玲。她也来了，正低着头，假装在整理书本。
第一晚的课讲的是数学函数。沈清澜讲题很特别，她从不照本宣科，而是用最浅显的例子把复杂的概念讲透。讲到抽象的函数图像时，她随手在黑板上画了个生动的比喻：“就像咱们村那条河，水流时急时缓，但总归是往东流……”
底下有人噗嗤笑出声，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陈卫东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变得专注起来。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知青，讲起课来这么有意思。
三个小时转眼就过。下课的时候，好几个人都围上来问问题，沈清澜一一解答，没有丝毫不耐烦。
等所有人都走了，她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每晚带着大家一起复习，可以巩固自己的基础知识，又能帮助大家，一举两得。
回到小屋，沈清澜再继续自己的学习计划，继续看书，学无止境。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学习小组渐渐步入正轨，沈清澜白天管理作坊，晚上授课，每天只睡西五个小时，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但眼睛却越来越亮。
这天她正给大家讲政治课的要点，外面突然传来邮递员的喊声：“沈清澜！挂号信！”
整个学习小组的人都抬起头来。沈清澜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走出去。
还是北京来的信，还是陆南升的字迹。这次除了又一批珍贵的模拟题，还多了一本崭新的《高考作文范文精选》。
信封里照样附了张纸条，这次字数多了些：
「资料供参考。注意身体，别熬太晚。」
很平常的关心，沈清澜却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他怎么会知道她经常熬夜？
回到仓库，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信，但没人敢问。只有李秀娟凑过来小声说：“又是北京那位？”
沈清澜轻轻“嗯”了一声，把新资料收好。当晚她就针对新到的模拟题调整了复习计划。
夜深人静时，她翻开那本作文精选，发现书页间夹着一张薄薄的便签，上面是陆南升的字迹：
「听说你组织了学习小组，很好。但你记住，你才是最重要的。」
便签很轻，沈清澜却觉得手心发烫。她走到窗边，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在很远的地方，有个人一首在注视着她的每一步。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讨厌。
她回到书桌前，重新铺开信纸。这一次，下笔顺畅了许多。
“陆南升同志：来信及资料均己收到，十分感谢。学习小组进展顺利，大家都很有干劲。我会注意休息，也请你保重身体……”
写到这里，她笔尖顿了顿，终于还是添上一句：
“盼能当面向你致谢。”
窗外，北风呼啸，而煤油灯下的身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沈清澜知道，鲜花会在不远的明天盛开，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认真施肥，努力播种，然后静待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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