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屋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连将军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从沈言腿上跳下来，用尾巴轻轻扫了扫林小满的脚踝，发出低低的“喵”声。
林小满的背挺得笔首，耳朵里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布偶那句变调的“林小满，沈言喜欢你”像个顽固的回声，反复在脑海里冲撞。她能感觉到身后沈言的目光，烫得她后颈发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它……它坏了。”沈言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慌乱的沙哑，“这布偶老出故障，上次还对着将军说‘我爱你’呢，你别当真……”
他越解释，越显得欲盖弥彰。林小满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耳尖通红、手忙脚乱的样子，就像每次他被戳中心事时那样。
她猛地转过身，却在对上沈言眼睛的瞬间，又慌忙低下头，视线落在他那双歪嘴小黄鸭拖鞋上。“我……我该回家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抓起帆布包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小满！”沈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她，指尖却只擦过她的帆布包带，眼睁睁看着她跑出后屋，拉开店门，消失在巷口的拐角。
木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货架上的回声陶罐轻轻晃了晃。
沈言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掌心空荡荡的，只剩下刚才擦过帆布包带时留下的、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薰衣草香。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歪眼布偶，布偶的电子音早就歇菜了，歪着的眼睛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你个破玩意儿……”沈言把布偶往桌上一扔，却没舍得用力，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后屋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奶猫偶尔发出细弱的叫声，还有沈言粗重的呼吸声。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巷口空荡荡的，林小满早就没影了。
“搞砸了……”沈言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他其实有无数次想过，要怎么跟林小满说那句藏了很久的话，却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被一个破布偶说了出来，还是在他生病、她慌乱的时候。
他捡起地上的布偶，轻轻捏了捏它的肚子，没反应。又捏了捏，还是没反应。
“关键时刻掉链子。”沈言苦笑了一下，把布偶塞进裤兜，目光落在纸箱里的奶猫身上。小家伙们睡得正香，将军蹲在旁边，用尾巴给它们当被子。
他突然想起林小满喂猫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她给自己缝袖口时歪歪扭扭的针脚，想起她递菊花茶时泛红的耳垂……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让人心慌的涟漪。
也许……布偶没说谎。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林小满那么怕生，那么容易紧张，自己这样唐突，会不会把她吓跑？以后她是不是就不敢再来店里了？
沈言越想越怕，挣扎着站起来想去追，刚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跑去说什么呢？说“布偶说的是真的”？还是说“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以林小满的性子，只会更害怕吧。
“算了……”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藤椅上，拿起林小满给他缝过的衬衫袖口，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心里又酸又软。
至少，她今天留下来照顾他了，不是吗？
林小满一口气跑出老巷，首到站在马路边，才扶着电线杆大口喘气。心脏还在疯狂跳动，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刚才布偶的声音、沈言慌乱的解释、还有自己逃跑时的狼狈，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她掏出帆布包时，不小心把里面的东西带了出来——回声陶罐、沈言送的星星玻璃罐，还有几颗没折完的星星纸，散落在地上。
林小满蹲下身去捡，手指刚碰到那个玻璃罐，就看到罐子里的星星在夕阳下闪着光，每颗星星上的字都清晰可见：“林小满，你超棒的。”
她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沈言是个笨蛋。
是个会把啤酒瓶盖串成风铃、会用旧眼镜片做“心意放大镜”、会对着猫讲冷笑话的笨蛋。
可这个笨蛋，会在她紧张时塞给她橘子糖，会在她折坏星星时说“碎的更勇敢”，会在她被客人吓到时报仇似的拍收银机，会在生病时还惦记着那几只奶猫……
这样的笨蛋，说喜欢她？
林小满捏着那个玻璃罐，突然蹲在路边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罐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刚才那句话。
甚至……有一点点开心。
只是，开心里藏着更多的慌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言，更不知道自己这份总是藏在低头、脸红、说不出话里的在意，能不能被他看懂。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满慢慢站起身，把散落的东西捡回帆布包，手指碰到那颗带猫毛的黄色星星时，顿了一下。
这是她昨天送给沈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放回了她的包里。星星上的猫毛还在，软软的，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林小满握紧那颗星星，转身往回走。不是回自己家，而是朝着老巷的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许只是想把星星还给他，也许只是想看看杂货店的灯有没有亮，也许……只是想再听一次那个会撒谎的布偶，到底还会说些什么。
走到巷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下，她停住了脚步。杂货店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照出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晕，能看到里面有人影在晃动，应该是沈言在收拾东西。
林小满站在阴影里，看着那片光晕，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她想走过去，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杂货店的门开了，沈言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纸箱，应该是去倒垃圾。他穿着那件被将军勾破袖口的衬衫，袖口上林小满缝的补丁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撞上了。
沈言愣住了，手里的纸箱差点掉在地上。
林小满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攥紧了手里的黄色星星。
晚风吹过，带着老巷里栀子花的甜香，吹动了林小满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沈言没系好的衬衫领口。
谁都没有说话，却好像有千言万语在空气里涌动。
林小满看着沈言泛红的眼眶和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鼓起勇气，把手里的黄色星星朝他递了递。
星星在路灯下闪着微弱的光，上面的猫毛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这一次，她没有低头。
沈言看着她递过来的星星，又看着她眼里那份藏不住的、带着点慌乱的认真，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他慢慢朝她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巷口的风停了，只有两人越来越近的呼吸声，还有那颗在林小满手心里，发烫的星星。
她不知道沈言会不会接过星星，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想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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