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帆布包的带子勒得更紧了些。
公司团建的场地在城郊的度假村，草坪上搭着彩色的帐篷，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气球被风吹得“啪嗒啪嗒”响。她站在入口的香樟树下，手指反复着包里的演讲稿——那是她熬了三个晚上写的，关于“如何提升团队沟通效率”，此刻却觉得每个字都像生了刺，扎得她手心发麻。
“小满，发什么呆呢？快过来抽签！”部门经理举着个抽奖箱冲她喊，声音在喧闹的场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她最怕这种需要当众发言的场合，尤其是抽到“第一个上台”这种签，光是想想，腿就有点发软。
“去吧，早晚都要抽的。”旁边的同事推了她一把，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闭上眼睛从箱子里摸出个纸条，展开一看——“5号”。
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林小满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喉咙发紧，像堵着团棉花。她走到角落的长椅坐下，拿出演讲稿反复看，可那些熟悉的字句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也记不住。
要是沈言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她昨天跟他说“今天公司团建，可能要上台发言”，他笑着说“去吧，就当在杂货铺对着将军说话”，还塞给她颗橘子糖，说“紧张就吃糖，甜的能壮胆”。
可他怎么会真的来呢？这里离老巷那么远，他还要看店，还要照顾那几只奶猫。
林小满剥开那颗橘子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却没起到多大作用。她看着草坪中央临时搭起的主席台，想象着自己站在上面的样子——会不会像上次在收银台那样卡壳？会不会被同事们笑话“声音太小像蚊子叫”？
时间过得飞快，主持人己经开始报号了：“接下来有请3号同事上台分享！”
林小满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的汗把演讲稿洇出了淡淡的痕迹。她站起身想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再练练，刚转身，却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件灰色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正背对着她蹲在树后，手里举着块硬纸板，被树叶挡着，只能看到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是沈言？
林小满愣住了，怀疑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人刚好侧过脸——虽然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来的发梢，还有嘴角那抹熟悉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分明就是沈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小满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想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糖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4号同事准备！”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言似乎听到了，举着纸板的手晃了晃，上面的字露得更全了些——“小满加油！你超棒的！”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的涂鸦，末尾还画了个咧嘴笑的小黄鸭，跟他那双拖鞋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林小满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原来他真的来了，还做了这么傻的纸板，躲在树后给她加油，像个偷偷来看比赛的家长。
“下面有请5号同事，林小满！”
主持人念到她名字的瞬间，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她没有立刻走向主席台，而是朝着香樟树的方向看了一眼——沈言还蹲在那里，举着纸板的手稳稳的，帽檐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她对着那个方向，轻轻弯了弯嘴角，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主席台走去。
高跟鞋踩在草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站到麦克风前，看到台下同事们的目光，心跳还是很快，但手心的汗好像没那么多了。
“大家好，我是林小满。”
开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住了——声音虽然不算大，却很稳，没有像以前那样发颤。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演讲稿，又想起沈言举着纸板的样子，想起他说“就当对着将军说话”，想起那颗甜甜的橘子糖。
那些练了无数次的字句，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抬起头，看着台下的同事们，慢慢说：“关于团队沟通，我觉得最重要的不是‘说得多好’，而是‘愿意听对方说’……”
她的语速不快，却很流畅，偶尔卡壳时，就想起沈言的笑脸，想起树后那块歪歪扭扭的纸板，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好像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怕生的林小满了，至少此刻，她敢站在这里，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演讲结束时，台下响起了稀疏的掌声，虽然不算热烈，却足够真诚。林小满鞠躬下台，心脏还在“砰砰”跳，却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带着点骄傲的雀跃。
她快步走向那棵香樟树，想跟沈言说“谢谢”，可树后空空的，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只有地上散落着几片新鲜的樟树叶，像他刚才蹲过的痕迹。
“找什么呢？”同事走过来拍她的肩膀，“刚才讲得不错啊，比平时说话大声多了。”
“没什么。”林小满摇摇头，心里却有点失落，像丢了什么东西。
她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沈言。首到走到度假村的小卖部前，才看到那个熟悉的灰色身影——他正举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帽檐还是压得很低，手里的纸板被卷成了筒状，藏在身后。
“沈言！”林小满喊了一声。
他猛地回头，看到是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被抓包的小偷。“你……你怎么在这儿？”他结结巴巴地说，慌忙把纸板往身后藏，“我路过，买点水喝。”
林小满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她走到他面前，指了指他身后的纸板：“我都看到了。”
沈言的耳朵瞬间红了，挠了挠头，把纸板拿出来递给她：“本来想给你加油的，又怕打扰你，就没敢过去。”
纸板上的“小满加油”被风吹得有点卷边，小黄鸭的笑脸却依旧灿烂。
“谢谢。”林小满接过纸板，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你讲得怎么样？”沈言问，眼睛里带着点期待。
“还行。”林小满的脸有点红，“没卡壳。”
“我就知道你可以。”沈言笑得露出了虎牙，“比我当年第一次对着客人介绍道具强多了，我当时把‘回声陶罐’说成‘会说话的尿壶’，被我爷爷追着打了三条街。”
林小满被逗得笑出了声，心里的失落和紧张像被风吹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暖意。
“你怎么过来的？店怎么办？”她想起那几只奶猫。
“托给隔壁张奶奶了，她说会帮我喂猫。”沈言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本来想等你结束跟你说声‘恭喜’，但看你好像很忙，我就……”
“不忙。”林小满连忙说，声音有点急，“我现在没事了。”
沈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我请你吃冰棍？小卖部的绿豆冰棍，据说跟杂货铺的忘忧茶一样解暑。”
林小满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又看了看手里的纸板，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像格外甜。
她点点头，跟着他往小卖部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棉花。
只是她没看到，沈言转身时，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飞快地塞进了她的帆布包——那是颗用彩色糖纸折的星星，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藏着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而沈言的帆布包里，还躺着个没送出去的信封，上面写着：“其实我不是路过，我是专门来的。”
风穿过度假村的草坪，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把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吹得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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