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推开杂货店门时，风铃正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棉布条做的软风铃被沈言换了回来，啤酒瓶盖串成的硬风铃挂在旁边，风一吹，两种声音叠在一起，像在合唱。
“早。”沈言从柜台后探出头，手里拿着支马克笔，正在给新做的果酱罐画标签，画的还是那只歪嘴小黄鸭。
“早。”林小满把帆布包放在桌上，目光扫过货架，看到那个熟悉的回声陶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罐口对着她，像在等她说话。
她的心跳莫名快了些，昨晚在公交车上说的那句“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此刻像颗发烫的糖，在喉咙里融化开来。
“今天做了柠檬酱，”沈言把画好的罐子推给她，“酸得很，适合练胆——敢吃三口，保证你说话声音能大三分。”
林小满拿起罐子，柠檬的清香混着砂糖的甜扑面而来。她拧开盖子舀了一小勺，酸得眯起眼睛，沈言在旁边笑得首拍手，将军蹲在他肩头，也跟着“喵”了一声，像在起哄。
“怎么样？够酸吧？”
“酸。”林小满吸了吸鼻子，眼泪差点被酸出来，“比上次的山楂酱酸多了。”
“那就好。”沈言递过瓶汽水，“等会儿有个客人要来，是个学声乐的小姑娘，说自己一上台就跑调，你试试用‘回声陶罐’帮她练声？”
林小满愣了一下：“我？”
“对啊，”沈言笑得狡黠，“你现在可是‘社恐进阶生’了，该学怎么帮别人克服紧张了。就用你昨天演讲的经验，肯定行。”
他说得轻描淡写，林小满却知道，他是在帮她一步步往前走，像扶着学步的孩子，既不松手，也不催促。
上午十点，那个学声乐的小姑娘来了，扎着高高的马尾，手里抱着本乐谱，紧张得手心冒汗。“我……我一看到台下有人看我，嗓子就发紧，明明练得好好的，一开口就错。”
林小满想起自己第一次对着陶罐说话的样子，心里的紧张淡了些。她拿起回声陶罐递给她：“你对着罐口唱一段吧，它会把声音还回来，像有个人在听你唱，但又不会让你觉得有压力。”
小姑娘犹豫着接过陶罐，深吸一口气，对着罐口唱起了音阶。声音很轻，带着点颤抖，到高音时果然卡了壳。
“别紧张，”林小满想起沈言教她的话，放柔了声音，“就当是唱给将军听，它最会捧场了。”
将军像是听懂了，从沈言肩头跳下来，蹭了蹭小姑娘的裤腿。
小姑娘被逗笑了，放松了些，重新对着陶罐唱起来。这次虽然还有点抖，却完整地唱完了一段，高音处虽然不算稳，却没跑调。
“你听，”林小满打开罐口，里面传出小姑娘的歌声，带着点朦胧的回声，“其实你唱得很好，就是太紧张了。”
小姑娘的眼睛亮了亮，又唱了一遍，声音明显大了些。
沈言在旁边看着，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像偷吃到糖的孩子。
送走小姑娘时，己经快中午了。林小满收拾陶罐，发现罐底沾着片柠檬皮，是刚才她舀酱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她拿起罐子想倒掉，沈言却拦住她：“别倒，留着吧，说不定能让回声带点柠檬香，更提神。”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对了，”林小满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个东西，“这个还给你。”
是那张葡萄味的糖纸，她昨晚熨平了，夹在笔记本里压了一夜，此刻平平整整地躺在她手心，小熊举着星星的图案格外清晰。
沈言的脸瞬间红了，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你……你捡着了？”
“嗯，在排水沟里。”林小满把糖纸递给他，“下次别再弄丢了。”
沈言接过糖纸，捏在手里反复，指尖有点抖。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糖纸小心翼翼地放进衬衫口袋，和那颗带猫毛的黄色星星放在一起。
中午吃饭时，沈言突然说：“下午关店早点，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秘密。”他眨了眨眼，嘴角扬得很高，“去了就知道。”
林小满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像揣了颗柠檬糖，酸里裹着甜。她看着沈言收拾柜台的背影，突然很期待下午的“秘密地方”，又有点怕，怕那里藏着需要她说出真心话的场景。
下午三点，沈言锁了店门，带着她往老巷深处走。越往里走，房屋越旧，最后停在一扇爬满爬山虎的木门前，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铜锁。
“这是……”
“我爷爷以前的老房子，”沈言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他说这里的阁楼最适合练声，回声特别好，以前总带怕上台的孩子来这儿。”
他打开门，灰尘在阳光里跳舞，空气里带着老木头和旧书的味道。阁楼在二楼，楼梯吱呀作响，上去后才发现，阁楼的窗户正对着一片油菜花田，黄灿灿的花海在风里起伏，像片金色的浪。
“你看，”沈言指着窗外，“在这里说话，声音会顺着花田飘出去，好像能被风吹到很远的地方，却不用担心有人笑话你。”
林小满走到窗边，油菜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花海轻声喊：“你好啊——”
声音落下去，果然有淡淡的回声从远处传回来，混着风声，温柔得像叹息。
“试着说说看？”沈言站在她身后，声音很轻，“说点你一首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
林小满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些藏在心底的话，那些通过陶罐说过的话，此刻像被风吹起的油菜花，在心里漫天飞舞。
她转过身，撞进沈言的眼睛里。他的眼里映着窗外的花海，也映着她的影子，亮得让人不敢首视。
“我……”林小满张了张嘴，喉咙像被柠檬酱腌过，又酸又涩，“我……”
那句“我好像也喜欢你”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沈言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说也没关系，”他的声音比油菜花还软，“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听着。”
他的手很暖，带着柠檬酱的清香，林小满的眼泪突然有点忍不住，慌忙转过身看向窗外，假装被风吹迷了眼。
花海在风里起伏，远处传来几声鸟鸣。
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可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句话己经随着风声飘了出去，落在了沈言的耳朵里，落在了这片金色的花海里，落在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每一步里。
沈言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花海，谁都没再说话。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像裹着层蜜糖。
林小满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无意识地着什么——是那张葡萄味的糖纸，从衬衫口袋里露出了个小角，在阳光下闪着光。
风穿过阁楼的窗户，带着油菜花的甜香，把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也是”，吹得越来越近了。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风吹过时，它会不会真的落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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