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三只奶猫喂完奶时，天己经大亮了。沈言把纸箱放在后屋的暖气片旁边，又给将军倒了碗猫粮，看着它蹲在纸箱旁“监工”，才拍了拍手转身出来，对上林小满看过来的目光，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
店里静悄悄的，只有挂钟在滴答作响。林小满坐在窗边折星星，指尖却总不听使唤，折好的星星棱角歪歪扭扭，比之前的“压路机款”还要潦草。沈言在柜台后翻找东西，时不时发出纸页摩擦的窸窣声，气氛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像昨晚没散尽的薄雾。
“那个……”沈言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干涩，“回声陶罐找到了，在这儿。”
他手里拿着个土黄色的陶罐，罐口边缘有些磕碰，身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和云朵，一看就是手工烧制的，带着点笨拙的可爱。这是昨天说要用来录音的道具。
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捏着星星纸的手指更紧了。
“很简单，”沈言把陶罐放在桌上，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对着罐口说话，它能录下来，再打开盖子，就能听到回声。我爷爷说，有些话不好意思对人说，先对陶罐说几遍，练熟了，就敢对人说了。”
他拿起陶罐，示范着对着罐口说：“林小满今天折的星星，比昨天好看0.03%。”说完盖上盖子，再打开——罐子里传出他自己的声音，有点闷，还带着点奇怪的回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听到了吧？”沈言把陶罐推到她面前，“试试？随便说点什么，比如‘今天天气很好’，或者‘将军是只胖猫’。”
林小满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罐口，像看着一个会窥探心事的洞。她想说“今天天气很好”，可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昨晚那个意外的拥抱又浮现在眼前，沈言的体温、心跳，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全都变成了具象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
“别怕啊。”沈言看出了她的紧张，从口袋里摸出颗糖，这次是葡萄味的，“含颗糖，放松点。就当是……跟将军说话呢。”
林小满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稍微缓解了点紧绷的神经。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刚碰到陶罐冰凉的表面，店门突然被推开，风铃“哐当”一声炸响。
“小沈！给我来两包忘忧茶！”
是隔壁的张奶奶，拎着个布袋子，笑眯眯地走进来，看到林小满，眼睛一亮：“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吧？看着真文静。”
林小满慌忙缩回手，站起身想打招呼，嘴张了张，却只发出个含混的音节。
“奶奶好。”沈言连忙打圆场，接过张奶奶的布袋子，“她叫林小满，来我这儿帮忙的。您稍等，我去拿茶。”
他转身往后屋走，路过林小满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没事，等会儿再练。”
林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张奶奶和蔼的笑脸，心里有点懊恼。刚才明明有机会说“奶奶好”的，怎么又卡住了？
张奶奶却没在意，拉着她坐在桌边唠嗑：“小姑娘别怕，我知道你是害羞。想当年啊，我家老头子跟我告白时，脸比你红多了，话都说不利索，就只会往我手里塞红薯。”
她笑着指了指沈言的背影：“小沈这孩子也是，看着咋咋呼呼的，心细着呢。他爷爷走的那年，他才多大点，抱着个陶罐哭了一下午，说以后没人听他说话了……”
林小满愣住了。
沈言……也有过没人听他说话的时候？
正说着，沈言拿着两包茶叶出来，听到张奶奶的话，脸一红：“奶奶，您又说我坏话。”
“我这是夸你呢。”张奶奶接过茶叶，塞给他几张零钱，“对了，我家那只老母鸡昨天孵出小鸡了，回头给你送两只过来，正好给那几只小猫做个伴。”
“不用不用，”沈言连忙摆手，“我这儿都快成动物园了。”
张奶奶走后，店里又恢复了安静。沈言把零钱放进收银机，转身看到林小满还在盯着那个回声陶罐发呆，走过去敲了敲罐口：“还练吗？现在没人了。”
林小满抬起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拿起陶罐，深吸一口气，对着罐口，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张奶奶……好。”
说完立刻盖上盖子，心脏“砰砰”首跳。
沈言没催她，只是安静地看着。
过了几秒，林小满慢慢打开盖子。
罐子里传出她自己的声音，又轻又抖，还带着点跑调的回音，像只胆怯的小兽：“张奶奶……好。”
声音很小，却清晰地钻进两人耳朵里。
林小满的脸瞬间红透了，把陶罐往桌上一放，就想转身躲开。
“挺好的。”沈言突然说。
她猛地回头。
“比昨天进步了。”沈言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真诚的笑意，“至少说出来了，不是吗？下次再大声点，就更棒了。”
他拿起陶罐，对着罐口说：“林小满刚才说得很好听，像……像春天的风，轻轻的。”
盖上盖子，再打开，罐子里传出他带着回音的声音，有点傻气，却很认真。
林小满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那点懊恼和紧张，都被这带着回音的夸奖吹散了。她拿起一颗刚折好的星星，递给他：“这个……给你。”
是颗紫色的星星，用薰衣草味的纸折的，虽然还是有点歪，却比之前的工整多了。
沈言愣了一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像是怕捏坏了。“谢了。”他挠了挠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下午的时候，林小满又对着陶罐练了几次，从“今天天气很好”到“将军的小猫很可爱”，声音一次比一次大，虽然还是会抖，却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发不出声。
沈言就在旁边折星星，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糖。
快关店时，林小满收拾东西，发现沈言把那个回声陶罐放进了她的帆布包，旁边还压着张纸条：“带回家练，明天回来给我听成果。对了，奖励你一颗‘勇气糖’，葡萄味的，跟你的星星很配。”
她捏着那颗葡萄味的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走出店门时，沈言正在给那几只奶猫换垫布，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平时那个话痨。
“明天……我会大声点的。”林小满站在门口，说了句比平时响亮的话。
沈言抬起头，笑着对她挥手：“加油！我等着听林助理的‘超级大声版’回声。”
林小满抱着帆布包往巷口走，包里的回声陶罐轻轻晃着，像是装着什么会发光的东西。她摸了摸口袋里那颗葡萄味的糖，又想起张奶奶的话——沈言抱着陶罐哭的样子，和他现在笑着鼓励她的样子，慢慢在脑海里重合。
原来，那个总爱说个不停的人，也曾害怕过没人听他说话。
那他现在……是觉得有人听了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小满的心跳就又开始加速。她低头看了看帆布包里的回声陶罐，突然有点期待明天了。
如果……对着陶罐说“沈言，谢谢你”，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甩了甩头，想把这个念头赶走，脸颊却烫得更厉害了。巷口的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好像连晚风里，都藏着点说不出的甜。
(http://www.220book.com/book/XGGX/)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