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天鹅绒上，泼洒着无数碎钻般的光点，它们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星河，在缓慢的、无声的脉动中，变幻着迷离的色彩。在这片微缩的宇宙中央，一团漩涡状的星云正缓缓旋转，核心是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这片星云的边缘，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视角拉远。
宇宙褪去，星河消散。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图景，不过是一片蝶翼上的鳞粉。
这只蝴蝶，连同它身后成千上万的同类，被分别封存在一块块巴掌大小的透明晶体之中。它们构成了一整面墙，一整面从地面延伸至穹顶的、活着的墓碑。
这里是天穹皇宫的最深处。帝国皇帝，凯兰·奥古斯都的书房。
这间广阔得足以容纳一场小型宴会的房间里，没有一卷纸质文件，没有一台处理政务的光幕终端。唯一的装饰，就是这面墙。一整面墙的活体蝴蝶标本。
它们都还活着。
被一种看不见的能量力场禁锢在晶体的中心，代谢被降至无限趋近于零的静滞状态。翅膀上的星云依旧在流转，触角上的神经元依旧在传递着微弱的信号，但它们永远失去了振翅飞翔的权力。
美丽，永恒，且绝对静止。
凯兰·奥古斯都正站在墙前，身上穿着一袭样式简单的银灰色常服，身形修长，姿态优雅得如同一位古典艺术家。他的目光，正专注地凝视着那只翼展不过十公分的“深空星旋”，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欣赏。
他伸出手指，指尖苍白而骨节分明，轻轻地触碰在冰冷的晶体表面，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的瓷器。
“完美的造物，总伴随着一丝瑕疵。”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特的、富有磁性的韵律，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看，塞拉斯。它的左边翅膀，星云的旋转轨迹，比右边慢了千分之三秒。正是这点不协调，才让它的脉动产生了独一无二的韵律。一种……超越了冰冷数学的、属于生命本身的裂痕。”
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然而，在他身后数米外的阴影里，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影无声无息地浮现。那里的光线仿佛被他的人形所吞噬，让他看起来既存在，又不存在。
情报机构“静滞之眼”的负责人，塞拉斯，如一道凝固的影子，单膝跪下。他的头颅深深垂着，声音里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起伏，像一块被敲响的金属。
“陛下。”
凯行甚至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依然完全沉浸在那片蝶翼之上。
“说。”
只有一个字。
“目标AX-001，己确认晋级‘序列之争’最终轮。其战斗方式……无法用现有图谱理论解释。”塞拉斯的汇报精准而简练，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严格的计算。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墙壁上，成千上万只蝴蝶翅膀上的光点，在进行着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生死循环。
“呵。”
凯兰发出一声极轻的笑，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愉悦而满足的微笑。那是一种鉴赏家发现了一件前所未见的艺术品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无法解释，才叫完美。”
他慢步走向书房中央，随着他的动作，空无一物的半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凌夜在角斗场中获胜后，平静地走向昏迷对手的全息影像，清晰地浮现出来。
影像被定格在她抬起头，看向监控探头的那个瞬间。那双清冷的眼眸，那抹极淡的、充满了嘲讽的弧度，被完美地捕捉了下来。
凯兰看着那张脸，眼神中没有皇帝审视臣民的威严，更没有强者看待弱者的轻蔑，只有一种病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欣赏与占有欲。
“塞拉斯，你不懂。”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最心爱的学生传授真理，“一件完美的藏品，其价值，不在于它有多强大，而在于它的独一无二。”
他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影像中凌夜的脸颊，但指尖却在即将触及光影的前一刻停下，带着一丝怕惊扰了什么的珍重。
“精神图谱为零，却能战胜序列7。这本身，就是一件超越了‘天穹律令’的艺术品。初代先祖用他的意志，为宇宙万物都刻上了价码，而这个孩子……她撕掉了自己的价签。”
凯兰的目光，从凌夜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脸颊上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被能量灼伤的红色疤痕上。
那道伤痕，像一道刺眼的裂痕，破坏了那张脸庞的完美无瑕。
然而，凯兰眼中的笑意，却因此变得更深了。
“多美的瑕疵。”他赞叹道，“它证明了这件艺术品是活的，是会挣扎的，是可以在最严酷的环境下，绽放出最惊心动魄的美丽。”
塞拉斯依旧跪在阴影中，如同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对皇帝的感慨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和执行者。
“阿斯莫德家……想把她藏起来。”凯兰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如同薄霜般的冷意，“真是愚蠢。他们以为自己守护的是钥匙，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恰好捡到了稀世珍宝的乡下富翁。他们只想把珍宝锁进地窖，用最粗劣的方式保护起来，却会因此磨损掉它最珍贵的光泽。”
他挥了挥手，凌夜的全息影像在他面前缓缓旋转，展示着她的每一个角度。
“这样的珍宝，就应该放在帝国最耀眼的地方，放在只属于它的陈列柜里。”
凯兰的目光变得幽深，像两潭不见底的寒渊。
“供我一人欣赏。”
最后的五个字，轻得像一句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的寒意。
他终于将视线从影像上移开，落在了那片名为塞拉斯的阴影之上。那双刚刚还充满着艺术欣赏的眼眸，此刻己经变得绝对的、不容置喙的冷漠。
“传我密令给莱桑德。”
塞拉斯的头颅垂得更低了。
“让他去‘接触’一下，这件有趣的藏品。”凯兰的嘴角，重新勾起那抹优雅而诡异的微笑，“但记住，告诉他，只能看，不能碰坏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钉子，钉入了空气里。
“她最终，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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