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园的泥土己经长出一层薄薄的绿苔，林辰拎着水桶走来时，远远就看见赵伟蹲在篱笆边，正用小铲子给刚冒头的嫩芽松土。少年脖子上的狼牙吊坠在阳光下闪着光，动作比七天前熟练了许多。
“来了。”赵伟抬头，脸上沾着点泥，却笑得比谁都亮，“你看，这几棵发芽了，跟我哥似的，长得特精神。”
林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株嫩绿的芽苞正从土里钻出来，顶着小小的种壳，像一群怯生生的孩子。他放下水桶，拧开盖子往洒水壶里倒水，水流哗哗的声音里，仿佛能听见老周的咳嗽声，张岚的叮嘱声，还有陈默敲击键盘的脆响。
“王梅姐今天来不了，护工培训要考试。”赵伟一边给嫩芽培土，一边说，“她让我带句话，说等休息了，就来给周伯伯的那片地施肥，还说要按周伯伯的法子，掺点草木灰。”
林辰想起老周的搪瓷杯，现在就摆在纪念馆的玻璃柜里，旁边放着包没开封的茶叶。王梅特意托人找了同款茶叶，说“等花开了，就泡杯茶放在那里，跟周伯伯唠唠嗑”。
洒水壶的水流落在泥土里，洇出一圈圈深色的印记。李雪带着念念来了，女孩手里捧着个小小的花盆，里面种着株从老家带来的雏菊，说是“要让雏菊陪着玉兰花长大”。
“陈默哥哥的系统又找到一个孩子了！”李雪把花盆放在篱笆边，语气里满是雀跃，“陈曦姐说，那个孩子的父母给陈默哥哥的墓碑献了束向日葵，说‘谢谢你，让我们能再抱抱孩子’。”
林辰蹲下身，帮念念把雏菊摆得更稳些。女孩的小手轻轻碰了碰玉兰花的嫩芽，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妈妈说，嫩芽要多晒太阳才长得快。”她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埋在离嫩芽不远的地方，“这是周爷爷喜欢的橘子糖，给他尝尝。”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峰推着辆小推车来了，车上装着刚从花店进的玉兰花盆栽，是准备摆在纪念馆门口的。他的花店上周开业了，就在老周烧饼铺隔壁，招牌上画着朵大大的玉兰花，旁边写着“玉兰花开”。
“昨天卖了三盆，有个阿姨说，看到这花就想起她女儿，说女儿最喜欢玉兰花。”张峰把盆栽搬到指定的位置，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我姐的红外套，我找人改成了个小小的靠垫，放在花店的椅子上，客人说坐着特暖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上面记着每天的花价，还有客人的故事。“我姐以前总记这些，说做生意要用心。”张峰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笑意，“现在我替她记着。”
几个人坐在新搭的木凳上休息，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林辰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赵伟给嫩芽浇水，动作仔细得像在照顾弟弟；李雪帮张峰整理盆栽的标签，字迹娟秀得像苏晴的日记；念念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羊角辫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只快乐的蝴蝶。
“下个月要开个公益讲座，讲怎么识别假药。”林辰突然开口，手里的洒水壶轻轻晃了晃，“陈曦姐说，让我去讲讲我爸的事，还有苏晴医生他们发现的黑幕，让更多人能保护好自己。”
“我也去！”赵伟立刻举手，“我哥收集的那些假药样本，我都整理好了，到时候带去给大家看。”
“我可以做PPT！”李雪笑着说，“把苏晴医生的日记内容整理进去，还有陈默哥哥的代码截图，告诉大家，这些人是怎么一步一步找到真相的。”
张峰点头：“我捐点玉兰花盆栽当奖品，就送那种快开花的，说‘愿你心里总有光’。”
念念举着小手，奶声奶气地说：“我要唱妈妈教我的歌，给大家听。”
风穿过篱笆，带来远处街道的喧嚣，也带来了老周烧饼铺飘来的芝麻香。林辰看着大家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那些曾经的伤痛，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更温柔的力量——赵伟的坚韧，李雪的温暖，张峰的执着，念念的纯真，都在这片土地上，慢慢生根发芽。
下午的时候，纪念馆来了群小学生，老师带着他们参观，指着玻璃柜里的遗物，轻声讲述着那些关于勇气和正义的故事。孩子们听得很认真，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苏晴的照片说：“这个阿姨像我妈妈，我妈妈也是医生。”
林辰看着那群孩子，突然想起苏晴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做的事，或许看不到结果，但总会有人替我们看到。”
夕阳西下时，大家准备离开。赵伟把洒水壶洗干净，倒挂在篱笆上，说明天一早再来；张峰把没卖完的盆栽搬到纪念馆的屋檐下，怕夜里下雨淋湿了；李雪帮念念把雏菊抱上车，说“明天带点牛奶来，给嫩芽当肥料”。
林辰最后一个离开，他站在“玉兰园”的木牌前，看着那些刚冒头的嫩芽，在夕阳的余晖里微微晃动。赵强的运动手环在口袋里轻轻震动，是设置的提醒——“记得锁门”。他笑了笑，抬手按掉提醒，仿佛能听到赵强在耳边说“细心点，别马虎”。
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两旁的路灯渐渐亮了起来。老周烧饼铺的灯还亮着，伙计正在打扫卫生；张峰的花店门口，玉兰花盆栽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远处的居民楼里，传来饭菜的香气和孩子的笑声。
第十天的风很轻，带着玉兰花的清香。林辰知道，故事到这里，才算真正有了温度。那些晨光里的名字，没有变成冰冷的纪念碑，而是变成了泥土里的养分，变成了花店里的暖光，变成了孩子们口中的“英雄”，变成了每个寻常日子里，不经意间涌上心头的温暖。
他们没有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活在了这片他们用生命守护过的土地上，活在了所有记得他们的人心里。
就像那些刚冒头的玉兰花嫩芽，虽然渺小，却带着破土而出的力量，在阳光和雨露的滋养下，正朝着天空，努力生长。
而这，或许就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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