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趾城的更鼓敲过三更时,士燮案头的《哀民书》己写废了三张。
狼毫在“龙渊屠城焚寨”几个字上洇开墨团,他盯着那团墨迹,恍惚看见桂阳关的火光——萧策那竖子竟用火药炸塌了关楼,连百年老榕都烧得只剩焦桩。
老太守重重捶了下案几,震得青瓷笔洗里的水溅在绢帛上:“传陈典!”
门外候着的老仆踉跄着进来,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汁——自桂阳关失守,府里的仆从己换了三拨,稍有懈怠便是鞭刑。“去……去给荆州刘使君、江东孙将军修书。”
士燮从袖中摸出个漆盒,揭开是半块虎符,“就说交州愿岁贡南海明珠百斛,求两家发兵……发兵牵制龙渊。”
老仆捧着虎符退下时,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士燮抬头,见次子士壹扶着门框站在阴影里,月白襕衫上还沾着酒渍:“父亲,合浦郡的急报。”他扔过一卷竹简,“他们说粮仓烧了三成,守将不敢开仓放粮,百姓在城门口跪了半日。”
士燮的手在发抖。
他想起昨日晨起,三夫人哭着说长子士祗被擒时喊的话:“父亲总说‘仁政’,可您藏在桂阳的二十箱贿银,够买多少百姓的命?”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他盯着案头那叠被萧策截获的账册抄本——是哪个狗才走漏的风声?
“父亲。”士壹的声音里带着醉后的尖锐,“那些豪族今日在茶肆说,龙渊侯的密信都送到各家祠堂了。”他踉跄着凑近,“说献城可保爵位,说桂阳关就是……就是……”
“住口!”士燮抄起镇纸砸过去,却砸在门框上,“去把谢云娘给我叫来!那贱蹄子管着文书房,定是她……”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谢云娘昨日说要回苍梧探病,带了两个仆役出的城。
更鼓声里,老太守忽然听见后园传来乌鸦的啼叫。
他扶着案几站起身,青砖地上投着他佝偻的影子,像株被雷劈过的老树。
三日后的五榕渡,晨雾未散。
萧策站在渡头,望着江面上那艘朱漆楼船。
船舷挂着六盏青铜灯,照得“和谈”二字的锦旗在风里翻卷。
苏烈的手按在剑柄上:“主公,这船里少说藏了二十个甲士。舱板下有动静,像是机关。”
“我知道。”萧策整理着玄色大氅的领口,指尖掠过内侧缝着的软甲——是阮氏婆用南海鲛丝织的,“他要面子,所以选在水上;他要里子,所以藏刀。”他转头看向阿梨,那姑娘正把玩着腰间的银瓶,发间的珊瑚坠子晃得人眼晕,“药换好了?”
“换好了。”阿梨歪头一笑,“您前日让我在羊癫草汁里加的朱砂,足够让白沫红得像血。”
楼船的跳板放下来时,士燮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他穿着月白麻衫,腰间系着粗布绳,活像个要出家的老儒。“龙渊侯。”他声音发颤,“老叟这把骨头,经得起您杀,可交州的百姓……”
“州牧请。”萧策抬步上船,靴底踩过跳板时故意发出重响——舱内立刻传来器物碰撞声,显然有人在移动。
舱中果然熏着沉水香,案几上摆着八样时鲜,其中那碗“金丝炖蟾髓”泛着幽绿的光。
士燮亲自执箸:“此菜取峒蛮山蟾,用金箔裹着文火慢炖……龙渊侯尝尝?”他的指尖在碗沿轻叩三下,这是梁乌教他的暗号——三叩为“毒发”。
萧策夹起一筷送入口中。
蟾髓滑腻,混着金箔的凉,倒真有几分清苦。
他垂眸盯着案几上的银鱼,那是苏烈的佩饰,此刻正映出舱顶通风口的铁栅——玄影骑的短刃,己在栅外闪了闪。
“好。”他咽下那口,“州牧费心了。”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突然扣住案几边缘。
喉间泛起腥甜,是阿梨提前喂他的竹沥汁——这东西能让面色瞬间发青。
他“砰”地撞翻酒樽,扶着案几咳嗽:“你……你……”
士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着萧策嘴角溢出的白沫,听着对方喉咙里的嘶鸣,终于露出几分真实的狠戾:“传医!”他转头对舱外喊,“快传医!”可眼角却扫向舱壁的暗格——那里藏着梁乌特制的毒针,只要萧策断气,他就可以说这是急病。
“不用传了。”阿梨的刀突然架在士燮颈间,刀锋压得老太守白须乱颤,“你以为换了梁乌的‘梦魇引’,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她晃了晃手中的银瓶,“可惜我们换了药,您喂给主公的,是能让人吐白沫的羊癫草汁。”
舱顶的铁栅“咔”地弹开。
十道黑影如夜枭般坠下,玄影骑的短刃同时抵住舱内所有甲士的后心——这些人方才还藏在屏风后,此刻连兵器都来不及抽。
萧策扶着案几站起,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白沫”。
他望着士燮骤然灰白的脸,忽然笑了:“州牧说要为百姓,可第一道菜就下毒;说我残暴,可你连谈判桌都敢动手。”他指了指舱角缩成一团的梁乌,“这位梁先生,是您从日南请来的毒师吧?”
梁乌浑身发抖,突然跪下来:“不关我事!是州牧让我……让我在蟾髓里加’梦魇引‘的!”他从怀中掏出半张纸,“这是他的手令!”
士燮的手死死攥着麻衫前襟。
他望着那张自己亲笔写的“毒杀萧策,事成分百金”,只觉喉头腥甜——这分明是前日谢云娘说要“誊抄和约”时借走的纸!
“收起来。”萧策对苏烈点头,“连这桌菜,都封进檀木箱。”他走到士燮面前,压低声音,“明日《毒宴实录》传遍岭南时,那些说我‘残暴’的豪族,该看看谁才是吃人的老虎。”
三日后的龙渊城,晨雾里飘着墨香。
书坊的伙计抱着一摞新印的帛书跑过街头,边跑边喊:“看呐!毒宴实录!士州牧在和谈桌上投毒,龙渊侯智破奸计!”
百姓围上来,有人指着帛书上的画图:“这是那碗绿汤?真能毒死人?”
“可不是!龙渊侯连药都换了,就为抓他现行!”
郁林郡的快马先到。
郡守派来的主簿跪在萧策帐前,捧着印绶:“我家大人说,愿开城归附,保境安民。”
合浦郡的使者紧随其后,袖中还揣着刚抄的《毒宴实录》:“我郡豪族联名上书,求龙渊侯入主。”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时,萧策正站在城头。“叮——瓦解敌方政治联盟,完成‘伪面撕裂’目标,争霸点+240,【谋臣共鸣】前置条件达成,功能即将解锁!”他望着南方天际线,那里有交趾城的轮廓,在晨雾中像团未散的阴云。
“主公。”苏烈走上前,手中捧着新制的令旗,“各郡降兵己整训完毕,玄影骑补充了三百新兵。”他指了指城下,“粮草足够支撑三月,投石车也按您说的,加了火药包。”
萧策摸了摸城砖,指尖沾着新涂的朱漆——那是各郡豪族血书的投诚信,被他让人烧成灰,混在漆里。“该收网了。”他轻声说,目光投向交趾方向。
交趾城外三十里,龙渊大军的营火连成一片。
无数火把在夜色中明灭,像落在地上的星子。
萧策站在帅帐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手中攥着那卷《毒宴实录》。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奇袭或强攻——士燮的面具己经碎了,剩下的,不过是推到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
夜风卷着旗角猎猎作响,传来前军的号角声。
那声音低沉而悠长,像某种古老的战歌,在天地间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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