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郝景的帅帐内烛火摇曳。
亲兵掀帘而入时，他正对着军粮册发愁——最后三车粟米明日就要分完，连树皮都被士卒剥得见了白。
“大人，”亲兵压低声音，从怀中摸出一方黄绸包裹，“方才营外有骑快马的，说是荆州急使，只留了这个便走了。”
郝景的手在烛火下顿了顿。
黄绸上暗绣云纹，边角还沾着未干的泥点，倒像是连夜奔波的模样。
他解绳的动作突然郑重起来，先命人取来铜盆净手，又让文书铺好竹席，这才捧起绸包跪了下去。
“莫不是朝廷的诏书？”帐外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话音未落，郝景己拆开绸布，一方汉白玉匣露了出来。
他指尖微颤着掀开匣盖，明黄绢帛上“诏”字朱印赫然入目。
“天子诏书！”文书惊呼。
郝景的喉结动了动，三拜九叩后才双手捧起诏书。
烛火映得绢帛发亮，他逐字读道：“敕零陵太守郝景，朕闻卿忠勇，着速平南越乱局。事毕，开府仪同三司，食邑三千户……”
“开府仪同三司！”帐外突然爆发出欢呼。
那是三公级别的待遇，多少武将拼尽一生都求不来的殊荣。
士卒们挤在帐外踮脚张望，有人抹着眼泪拍同伴的背：“咱跟着郝大人，总算能光宗耀祖了！”
郝景读完最后一句，将诏书恭恭敬敬供在香案上。
他望着案头那半盏冷透的稀粥，眼眶有些发热——这些天他带着士卒啃树皮，不就是为了等这道“匡扶汉室”的明诏么？
帐中烛火忽明忽暗。
随军书记柳文谦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的青铜笔管。
方才郝景读诏时，他瞥见那方“皇帝行玺”的印泥偏了半分，像是仓促间盖上去的。
此刻他借着添烛的由头凑近，借着跳动的火光眯眼细看——“建安”二字的墨色竟比正文浅了三分，分明是后填上去的。
“文谦？”郝景转头唤他，“去把诏书誊抄三份，让各营都看看。”
柳文谦捏着竹简的手紧了紧，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他想起三天前在溪边捡到的半块米饼——那是个小卒藏在怀里的，说要留给病中的老母亲。
又想起今早巡营时，几个士卒正用刀刮树皮上的青苔，刀刃豁了口都舍不得停。
“诺。”他低头应下，袖中却悄悄攥了片碎帛。
三日后的深夜，萧策在帅帐内翻着柳文谦的密信。
烛火映得他眉峰微挑，指节抵着案几轻笑：“刘表自己都在襄阳被张绣牵制，哪来的天子诏书？”
“主公，”苏烈立在帐角，“柳记室说诏书用印偏斜，年号墨色新——”
“假的。”萧策截断他的话，屈指敲了敲案上的黄绢，“但假的也有用。”他抬眼看向帐外，“去把阮氏婆请来。”
阮氏婆是交州有名的织工，萧策之前让她调过显影药水。
老人挎着竹篮进来时，篮里的陶瓶还沾着草木汁的绿渍。
她往铜盆里倒了半瓶深褐色液体，将诏书浸入其中。
众人盯着水面。
先是绢帛上的字慢慢晕开，接着，一行细小的墨痕从绢底浮了出来：“事成后割零陵、桂阳归荆，互不相侵。”
“好个刘表！”苏烈拍案，“说什么匡扶汉室，原来是要吞岭南的地！”
萧策指尖着案角，眼底泛起冷光：“郝景信的是汉室，不是刘表。咱们要让他知道，他捧的根本不是诏书，是刘表的刀子。”
他召来阿梨，“去仿一份‘真诏书’，内容就写刘表密令郝景屠城掠财充军费。用士燮府里缴获的伪印——要像到郝景自己都怀疑。”
阿梨领命退下时，帐外传来马蹄声。
程咬金裹着件破棉袄撞进来，腰间还挂着个豁口的陶碗：“主公，那套流民的行头我试了，保准能骗过人！”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牙的齿缝，“您说要声泪控诉，末将这嗓子，哭起来能把山都哭塌喽！”
萧策被他逗得笑了：“程将军，这次不是让你哭，是让百姓哭。”他指了指案上的“诏书”残片，“带着这东西，去营外的村子。要让他们知道，郝景的粮是从他们嘴里抢的，官是拿他们的血换的。”
三日后的黄昏，白石岭下的村落飘起炊烟。
程咬金蹲在村头老槐树下，破碗里盛着半碗掺沙的糙米。
他抹了把脸，泪珠子顺着络腮胡往下淌：“乡亲们呐！龙渊侯在南边支了粥棚，可咱们的粮都被郝将军抢去填他的军功了！”他抖出半片“诏书”残页，“你们瞧！上面写着‘屠城掠财以充军费’——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几个妇人挤过来，看着残页上的朱印，突然哭出声：“上个月我家那口米，说是‘暂借’，原来根本不还！”
“我家娃病了，找军爷讨把米，反被抽了两鞭子……”
人群越聚越多，有人捡起石头往郝景营寨的方向扔。
柳文谦恰好巡营路过，望着群情激奋的百姓，又回头看了眼营中士兵——他们正围着伙房争吵，有人踹翻了装着沙米的木桶，粗瓷碗碎了一地。
深夜，柳文谦的帐内亮起豆大的灯火。
他铺开竹简书册，笔锋顿了顿，写道：“兵未败，义先亡。郝公欲守纲常，然上峰谋地，下民怨苦，纲常何存？”
郝景是在第五日察觉到异样的。
他巡营时，往日列队的士卒眼神躲闪；召集诸将时，副将裴子烈盯着案头的诏书匣子，始终沉默。
最让他心寒的是，今早去查看粮库，守粮的小兵竟把长矛一横：“大人要粮？先让我们看看诏书！”
“放肆！”郝景拔剑劈碎诏书木匣，“我郝景一生清贫，所争者非爵禄，乃纲常也！”他抓起那方伪造的诏书，“若这真是主公的意思，我宁死不受！”
火盆里的炭块噼啪作响。
郝景将诏书投入火中，火星子窜起半人高。
他望着跳动的火焰，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破空声——
“火箭！”
数百支火箭从高坡上疾射而下，正落在粮草堆旁。
干燥的稻草遇火即燃，刹那间火光冲天。
郝景望着被火舌吞没的粮车，耳边是士卒的尖叫：“粮！粮烧没了！”
黎明时分，郝景站在焦土上。
残雪混着黑灰，沾在他的铠甲上。
远处传来喧闹声，萧策的亲兵抬着十车粮食，正往百姓堆里撒米：“郝将军的主公要吃你们的肉，龙渊侯给你们饭！”
百姓哭着抢米，士卒们望着那车粮食，有人扔了刀，有人跪下来。
系统提示音在萧策耳边炸响：“瓦解敌军道义根基，完成‘伪诏焚心’目标，争霸点+240，【名将融合】前置进度60%。”
他望着郝景的方向，见那抹青衫正弯腰捡起半块未烧尽的诏书残片。
风卷着灰烬掠过两人之间，郝景突然抬头，与萧策隔着火场对视。
“大人，”苏烈轻声道，“郝景残军退往白石岭隘口了。”
萧策望着渐远的败军，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玉牌。
隘口的石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道横在岭南与中原之间的门——他要跨过去，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能给百姓饭吃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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