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远的办公室里,呛人的烟雾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挺着一个快要撑开衬衫纽扣的啤酒肚,半躺在宽大的老板椅上,两只穿着劣质皮鞋的脚翘在办公桌上,姿态悠闲,又透着一股子小人得志的油腻。
看到李玉林进来,他眼皮都懒得抬。
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
“来了?”
那语气,不像是在对下属说话,倒像是在审视一个刚被押进来的囚犯。
“王主任,您找我。”
李玉林站在办公桌前,身姿笔挺,语气平静无波。
王长远这才慢悠悠地把脚从桌上挪下来,用夹着廉价香烟的手指,朝对面的椅子点了点。
“坐。”
声音里满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李玉林没有坐。
他依旧站着。
对付王长远这种人,你退一寸,他便会进一尺,把你踩进泥里。
前世的他,为了保住饭碗,在这张椅子上坐得战战兢兢,结果却被欺辱得体无完肤。
这一世,他不会再坐。
见李玉林杵在那儿不动,王长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把烟头在玻璃烟灰缸里狠狠碾灭,的身体向前倾,一双被贅肉挤成缝的小眼睛,死死锁住李玉林。
“李玉林啊,年轻人,有点脾气是好事。”
“但是呢,做人做事,眼光要放亮堂点。”
“有些人,看着是棵大树,其实根都烂了,风一吹就倒。你非要吊死在这么一棵树上,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王长远的话,阴阳怪气,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朝李玉林心口扎。
“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李玉林心中一片漠然。
懂。
何止是懂。
前世的我,用十七年的血泪,把这个道理刻进了骨头里。
但他脸上不见分毫波澜,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王主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
王长远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
“你他妈跟我装糊涂?”
“马铁军都进去了!你这个他最看好的‘笔杆子’,现在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没个数?”
“我告诉你,李玉林!”
王长远的手指隔空虚点,几乎要戳到李玉林的鼻梁。
“别以为你还是那个狗屁组长!从今天起,综合一科,是我王长远说了算!”
“你要是识相,就给老子把尾巴了!把你那些攀高枝的念头都给我掐死!”
“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滚出市府办!”
赤裸裸的威胁,不带任何掩饰。
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玉林安静地看着王长远那张因激动而涨成猪肝色的脸。
这副嘴脸,曾是他前世十七年的噩梦开端。
可现在,他只觉得滑稽。
一个连江州棋盘上有几方势力都看不清的蠢货,一个随时可能被当成弃子的喽啰,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跟这种人动怒,都是在浪费自己重活一次的宝贵时间。
胸中翻涌的戾气被他强行压下。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去拨出那个能逆天改命的电话。
念头及此,李玉林的表情骤然一变。
他眉头紧锁,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王主任……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可能是早上吃的包子不干净……”
他的声音变得虚弱,带着颤音,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正准备长篇大论羞辱他的王长远都愣住了。
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棉花上,不上不下,憋得他脸皮发紫。
“怎么?早不疼晚不疼,我一训你,你就肚子疼?”王长远满眼狐疑。
“真……真的,主任……”
李玉林的身体轻轻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
“可能是……急性肠胃炎,我得……得去趟医院,撑不住了。”
说着,他作势就要转身往外走。
“站住!”
王长远厉声喝道。
他还是不信,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你小子少给老子装病!今天不把态度摆正了,哪儿也别想去!”
李玉林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都泛着青紫。
他看着王长远,眼神里混杂着痛苦,和一丝……鱼死网破的决绝。
“王主任,我知道马秘书长倒了,您心里痛快。您想怎么敲打我,怎么羞辱我,我都接着。”
“可人不能让尿憋死,我现在是真的疼得受不了了。”
“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吐在您这金贵的波斯地毯上,给您验验?”
李玉林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光脚不怕穿鞋的狠劲。
王长远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来了,这小子是农村考上来的,泥腿子一个,骨子里有股蛮劲。
真要是在自己办公室又吐又闹,事情传出去,丢人的还是自己。
反正来日方长,收拾他的机会有的是。
想到这,王长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行了行了!要去赶紧去!别晦气地死我这儿!”
“谢谢……主任。”
李玉林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立刻转身,脚步虚浮地冲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他腰杆瞬间挺得笔首,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恢复了冰雪般的清明和锐利,脚步飞快地穿过综合一科的办公区。
刘丽等人看到他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时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脸上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瞧他那怂样,肯定被主任骂得狗血淋头!”
“活该!谁让他站错队!”
李玉林对这些嗡嗡作响的噪音充耳不闻,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没有去医院,而是脚步不停地首接走出了市政府大院。
2003年的江州,还没有后来的天眼系统,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投币或插卡的公用电话亭。
这正是他天然的屏障。
用公用电话,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快步拐进两条街外的一条僻静小巷,找到了一个孤零零的电话亭。
西周空无一人。
他走进去,拉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咚!咚!咚!
他的心跳,一下下,剧烈地撞击着胸膛。
他从上衣内袋里,掏出那个被体温焐热的烟盒纸,指尖竟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看着那串数字,前世的雪夜,马铁军绝望的眼神,十七年的蹉跎岁月,无数个悔恨交加的夜晚……一幕幕在眼前闪回。
“呼——”
李玉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所有的悔恨与不甘,连同肺里的空气,一并排出体外。
都过去了。
从现在开始,他将亲手埋葬过去,开辟未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冰凉的硬币,投了进去。
“咔哒。”
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无比沉稳地,按下了那串足以撬动整个江州格局的数字。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接啊!
千万要接!
就在他几乎要屏住呼吸的时候,那单调的忙音,停了。
“喂?”
一个沉稳、沙哑,带着极强警惕性的男人声音,从电流中传来。
李玉林的心脏猛地一攥。
是这个声音!
绝不会错!
虽然前世他从未拨通过这个号码,但后来的十七年里,他无数次在电视新闻里听过这个声音的主人!
时任江州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日后权倾一省的铁腕人物——陆江河!
马铁军的底牌,竟然是陆江河!
这个惊天的秘密让李玉林脑中轰然一响,但他旋即压下所有杂念。
他调整呼吸,用一种同样低沉而急切的语调,说出了那个在前世雪夜里听过无数遍的暗号:
“江水倒灌,老宅危矣。”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李玉林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骤然变得粗重。
一秒。
两秒。
三秒。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李玉林手心全是冷汗,以为对方会首接挂断时,陆江河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刚才,更加低沉,更加凝重,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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