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量？”
疤脸男人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的沙哑像是磨过粗粝的砂石。他上前一步，昏黄的氙气灯将他脸上的疤痕照得更加狰狞，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几乎要将凌霜钉穿。仓库里其他的人，手指依旧扣在武器的扳机或弓弩的弦上，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
“你说你暂停了‘方舟’的清除指令？”疤脸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甚至带着一丝荒谬感，“就凭你？带着一个快死的小丫头？”
凌霜没有退缩。她知道空口无凭，在这些挣扎于生死边缘、见惯了背叛和陷阱的人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她缓缓伸手，从腰间取出那部灰色的“先知”。
这个动作瞬间引起了更大的警惕，好几支枪口猛地抬高了寸许。
“别动！”一个瘦高的男人低喝道，手里一把改装过的射钉枪对准了凌霜的手。
凌霜动作不停，只是将“先知”屏幕转向他们，点亮。
那定格的猩红倒计时——00:01:47——和下面“L-7392 状态：己暂停”的字样，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刺眼。
“这是我妹妹，L-7392。”凌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几个小时前，她的倒计时还在跳动。现在，它停了。不是因为‘方舟’的仁慈，而是因为有人强行覆盖了指令。那个人，自称‘掘墓人’。”
“掘墓人？”疤脸男人眉头紧锁，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他，“继续说。”
“我在被‘清道夫’追杀的时候，有人远程协助，干扰了系统，并且……”凌霜的目光扫过仓库里简陋的环境，那些疲惫而警惕的面孔，“……指引我找到了这里。那段求救信号，是你们发出的，对吗？‘渡鸦’？需要药品和编码器？”
仓库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低语。疤脸男人死死盯着凌霜，又看了看那部定格的“先知”，眼神剧烈变幻。怀疑、震惊、一丝绝境中看到微光的希冀，交织在他脸上。
良久，他缓缓抬手，向下压了压。对准凌霜的武器，虽然依旧没有放下，但那股剑拔弩张的杀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我是雷。”他开口，算是默认了凌霜的猜测，“这里是‘渡鸦’的一个临时落脚点。你说的大部分，我们需要验证。”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凌雪身上，“你妹妹需要药？”
凌霜心头一紧，点了点头：“她高烧很久了，需要抗生素，或者任何能消炎的东西。”
雷对旁边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戴着厚底眼镜的年轻人示意了一下：“阿杰，去看看。”
名叫阿杰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一个拆了一半的电子设备，从角落一个标记着红色十字的破烂箱子里翻找片刻，拿出一板只剩下两颗的胶囊和一小瓶浑浊的液体。
“这是我们最后一点广谱抗生素和物理降温剂，”阿杰的声音很轻，带着知识分子的怯懦，“效果不能保证，而且……很珍贵。”
雷看着凌霜：“药，可以给你。但你需要证明你的价值，变量。”他的话语首接而残酷，“‘渡鸦’不养闲人，更不接收来历不明的‘礼物’。”
凌霜明白。在这片废土，善意和信任都是奢侈品。
“我懂。”她接过阿杰递来的药，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撬开凌雪的嘴，将胶囊喂进去，又蘸着降温剂擦拭她的额头和脖颈。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看向雷。
“我能帮你们修复设备，破解一些低级别的‘方舟’加密信号。”她指了指阿杰刚才放下的那堆零件，“我对旧时代的电子系统和‘先知’的后台漏洞有些了解。而且……”她顿了顿，迎上雷审视的目光，“我知道刚才在冷却厂区，是谁干掉了那个‘清道夫’。”
这话让所有人再次一震。
“你看到他了？”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切。
“只看到一个影子，在钢架顶端。一击，精准打穿了传感器。”凌霜描述着，“那不是普通的攻击。”
雷和旁边几个老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复杂，包含着敬畏、猜测，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是‘幽灵’……”一个头发花白、缺了一只耳朵的老兵喃喃道，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末日测试幸存者反抗APP “他还在活动……”
“幽灵？”凌霜捕捉到这个代号。
雷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死死盯着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如果你真的和‘幽灵’，或者说‘掘墓人’有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渡鸦’目前最大的困境，不是药品，而是信息。‘方舟’的监控无处不在，我们的行动几乎透明。几次试图联系其他抵抗点的行动都失败了，损失了很多人。”
他指向仓库角落里一台看起来最为复杂、由多种废弃零件拼凑而成的仪器，旁边连接着一个破旧的终端屏幕，屏幕上满是雪花和跳动的错误代码。
“那是我们唯一的远程通讯编码器，上次转移时被‘方舟’的脉冲武器波及，核心模块烧了。阿杰修了三天，缺关键部件，也无法绕过‘方舟’最新的通讯封锁协议。没有它，我们就是聋子、瞎子，被困死在这里。”
雷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凌霜身上：“你说你能破解。证明给我看。”
“修复硬件，我需要工具和替代元件，不敢保证。”凌霜走到那台编码器前，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和纠缠的线缆，“但绕过通讯封锁……或许可以试试。”
她拿起那部灰色的“先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部带来死亡预警，此刻却又可能带来生机的设备上。
凌霜席地而坐，将“先知”通过一根自制的转接线，小心翼翼地与编码器的调试接口连接。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那片由代码构成的、危机西伏的黑暗森林。
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身后是妹妹微弱的呼吸，周围是“渡鸦”成员们怀疑、期待、紧张的目光。她集中所有精神，沿着之前“掘墓人”攻击时留下的、尚未完全平息的系统涟漪，像一尾游鱼，小心翼翼地穿梭。
她避开主数据流，在系统日志的边缘，在冗余信号的夹缝里，寻找着“方舟”通讯屏蔽网的频率切换规律和协议验证的薄弱点。她的手指在“先知”屏幕虚拟键盘上快速跳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仓库里寂静无声，只有仪器内部元件偶尔发出的轻微滴答声，和凌雪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编码器那布满雪花的终端屏幕猛地跳动了一下，雪花减少，出现了一段极其不稳定、但确实存在的信号波形！
“有信号了！”阿杰第一个失声叫出来，脸上充满了狂喜。
雷一步跨到屏幕前，死死盯着那跳动的波形，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凌霜没有停下，她继续操作，试图稳定连接，并按照雷之前透露的、其他抵抗点可能使用的古老频段，发送了一段简短的、经过加密的识别信号。
【“渡鸦”存活。寻求连接。验证码：暗影 7-4-1。】
信号发送了出去，在“方舟”庞大的监控网络边缘，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几秒钟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心情逐渐下沉时——
终端屏幕再次跳动！一段微弱的、但清晰可辨的反馈信号传了回来！
【“铁盾”收到。验证通过。位置己锁定，安全路径计算中……坚持住。】
成功了！
仓库里瞬间爆发出压抑的、充满希望的低呼。几个队员甚至激动地互相捶打着肩膀。绝境之中，他们终于不再是孤岛！
雷猛地转过身，看向凌霜。他脸上的疤痕似乎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之前的怀疑和审视，终于被一种粗粝的、但实实在在的认可所取代。
他朝凌霜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
“欢迎加入，‘变量’。”
凌霜看着那只手，没有立刻去握。她只是缓缓站起身，因为精神过度消耗而有些摇晃。她的目光越过雷，看向角落里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妹妹。
然后，她重新看向雷，看向仓库里每一张因为这一丝微小的希望而焕发出些许生气的面孔。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不是来加入的。”
“我是来合作的。”
“目标是，‘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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